【当初明明是你求我留下来的,为什么还要欺骗我?】
周箐握着手机,感到心乱如麻,百思不得其解。
浴室的水声已经停止,留给她思考的时间所剩无几。周箐在林轩出门前,急忙放下手机,坐回沙发摆弄自己做到一半的羊毛毡。
她在工作后病情有所好转,为了稳定精神状态,医生建议她在日常培养些兴趣爱好。
玩了一年羊毛毡,周箐熟能生巧,已经掌握了边看电视,边处理简单部位的技巧。
可今夜,她总也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在林轩走近抚摸她后背时,戳针径直刺入她的手指。
周箐“呀”地发出惊叫,血滴在羊毛上晕开一朵鲜红的花朵。
林轩被她吓了一跳。他箭步上前,检查女友的伤口,见伤口极小,而不锈钢戳针表面光洁并无污渍,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到自己?”
“说好了当我月底年假一起去选订婚戒指,手指受伤可就不漂亮了呀。”
男人宠溺地看着她,在用碘伏消毒后,与她十指相扣,问她想要传统的钻石,还是更加鲜亮的彩宝。
【为什么明明做出了这种事,他还能想着结婚?】
【外面将我说成累赘,现在又摆出我是珍宝的样子,到底哪边才是真实?】
周箐含泪,以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林轩的面庞,觉得他实在难以捉摸,令人费解。
但或许他有一句话是对的——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
【我要把针插进这个男人的脑袋才对。】
她突然想明白了这点。
第三章
【3】
午夜时分,周箐在林轩的枕边睁眼。
这个男人面朝她躺着,温热的吐息洒在她的面上,睡颜十分安宁。他舒展的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呈现出一种纯粹的依恋之情,让人很难想象他压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挥洒汗水的情景。
漆黑的夜里,除了寂静弥散,还有猜忌无声蔓延。
好像在做家务事时,无意发现了一两只觅食的白蚁,然后揭开地毯,发现底下密密麻麻的窟窿。
构建成幸福生活的地基悄然崩溃,她的生活天翻复地。
林轩的背叛,毁掉的不仅是两人的爱情,还有周箐对美好未来的想象。
如果这个男人都能毫无顾忌的欺骗自己,那世上其他人又会怎样?她还有勇气再接纳别的男人么?
只要这般思考,周箐觉得自己可能再也无法感到安全了。
“沙沙沙。”
虫子、虫子、虫子……虫子在天花板上蠕动,虫子床板下爬行,虫子在皮肉里啃咬。
只要闭上眼睛,她就能听见虫豸口器摩擦的细响。
周箐从床上爬起。她拉开冰箱,从夹层取出医生寄来的药物,就着矿泉水一口吞下。
一颗、两颗、三颗……
服下的药片数量已远超处方建议,但周箐仍然无法找回宁静。
冰凉的水流自喉管流下,爬向身体深处,伴随着壁钟滴答的秒声,周箐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外婆所在的病房,以无法挽回的速度,坠向属于亡者的深渊。
那地方又黑又冷,破碎的痛苦令人发狂。
【我必须做点什么,必须从这种可怕的声音里逃开才行!】
如是想着,周箐身披月光走出了公寓。
她漫无目的、发泄般地四处走着,直到一件事物占据了她的视线。
小区装修,垃圾桶那里堆放了大批废弃材料。它们凌乱地堆积成一座小山,呈现出灰白破灭的姿态。
而正中插着一根生锈的铁棍。
它或许来自一面承重墙,棍体从中间折断,截面处尖锐得吓人,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凉的寒光。
光芒照亮了周箐的眼眸。
她把铁棍贴身收进衣袖,带回家里。
“沙沙沙。”
黑暗中,周箐坐在浴缸里,借着透气窗投入的点点月光,打磨这根铁棍。
“沙沙沙。”
虽然是同样的声音,但这种更令她安心。
她抱着铁椎,蜷缩在浴缸里沉沉睡入,又在黎明时分醒来,躺回林轩身边。
当摩擦声完全取代啃噬声后,那把铁椎也磨好了。它细而短,刚刚好替代一把折叠伞的主干。
周箐拆开新买的遮阳伞,把削尖的铁杆放入其中,然后从冰箱里取出两瓶未开封的运动饮料。
她在下班后,拜访过自己的主治医生。新开的几种药都有让人嗜睡的副作用,周箐将那些药片研磨成粉,像调制鸡尾酒般一股脑混进饮料。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拉上皮包的拉链,按下林轩的电话号码:
“我想你了……”
“你之前问我年假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快要订婚了,我想和你再去一次我们俩确定心意的地方,你还记得那里么?”
“嗯。东西我都收好了,你下班回家接我吧。”
万事万物有始有终,周箐觉得一段感情应当有独属它的落幕舞台。
她在小镇长大,未被霓虹灯污染的夜空上星河烂漫。幼年时家里没有电视,睡前周箐就望着星星发呆,想象远在地图另一边的母亲又在做些什么,借以打发时间。
而c市的夜晚五光十色,遮蔽了星星的光辉,林轩便带她前往郊区的公园。
踏上青苔点缀的石板小径,穿过茂密的灌木,拂开垂下的柳枝,那边藤黄的长椅于夜灯下静候。
英俊的青年,在星空下亲吻她的脸庞,给予温暖的承诺:
“不用再痴痴望着星星了,今后有我在你身边。”
两人的手掌紧紧交叠。
那晚之后,林轩成了周箐的男人。而周箐睡在他的臂弯中,望着满天繁星,许下了愿望——
【我希望林轩永远爱我,像现在这样爱我。】
他爱惜她,保护她。可事到如今,不停诉说谎言的他本身却成了对周箐最大的威胁。
放假回家,林轩看着身着白裙的周箐眼前一亮。他笑着夸奖她:“你还是像五年前一样美,能瞬间夺走我的呼吸”,那时候周箐觉得很痛。
在前往长椅的路上,当林轩佯装收到平台告警,实则查看女人信息时,周箐觉得很痛。
林轩每多说一句谎言,周箐都能感受到心脏被撕裂的疼痛。
【我要杀了他】
【我必须杀了他】
【如果他不死,我就活不下去】
这种声音不停在周箐心中回响。
走向长椅的过程中,周箐屡屡不敢同林轩对视。
她怕自己先动手。
周箐深深吸气控制情绪,告诫自己在那个时刻来临前,都不要抽出包里的铁锥。
“永远”的意思是到死为止。
哪怕是谎言一样的爱也好,她一定要用林轩的死把爱定格成永远。
但怪物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周箐的步调。
那东西吮尽了林轩的血肉,像章鱼钻进礁石一般,将自己整个塞进了男人的身体里,驱动这具枯败的皮囊重新开始活动。
“林轩”将周箐压住,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用宽大的手掌扣住她的脖子。
三种以上的药物混合在一起,成分极其复杂。或许有一种不巧和怪物的血液起了反应,男人的表情有些迷茫。
但身体里的不适让“他”本能地收紧手掌。
“箐、箐箐……我爱你。”
“爱、爱?”
他重复着“林轩”最后的遗言。像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弄不清词语的真正含义,只是机械地模仿发音。
“箐箐、我的箐箐。”
终于,“林轩”从脑海里寻到了一两片记忆的碎片。他垂下眼眸,去打量语句中的女主角。
周箐紧抓着皮包里的铁锥,在“林轩”的怪力下动弹不得。大脑缺氧她眼前一阵阵发白,觉得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
不想死,她不想死。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从痛苦中逃脱。
“好痛、林轩……我喘不上气。”
她美丽的脸上血迹斑斑,此时又被泪水打湿,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过去,周箐只要一哭,林轩便会心软退步。
他自诩是女友的保护者,她的眼泪是他无能的体现。
可这只怪物又是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