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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们能回城,他却回不去,嫉妒了。”
    “那个人也是京市人,平时婶子、兄弟的叫着,关系也还不错,可是嫉妒心一上来,就不管不顾了,干了损人不利己的事儿。”那花婶叹口气,表情有些怅然。
    颜如许苦笑:“嫉妒一般都产生在熟识人身上,可我连跟她认识都算不上。”
    那花婶道:“这样想来,她往我身边凑的时候,问的都是你的情况。估摸着你一搬过来,她就注意到你了,对你是单方面的熟识。”
    这是关注吗?这算是偷窥了吧!
    颜如许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里凉嗖嗖的。
    “真可怕”,颜如许说。
    那花婶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也搓了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脑中回想起了刘嫂子的样子。
    她对这人印象还挺深刻的,面黄肌瘦,头发斑白,掉了大半儿,露出红彤彤的头皮,面黄肌瘦,抬头纹特别重,门牙掉了两颗,后背微佝,手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受过大累的。
    刚开始看到刘嫂子的时候,那花婶很同情,想着,如果不是自己幸运,在颜如许这里找了份轻松的工作做,大概也是这幅模样。
    她刚跟着颜如许搬过来那会儿,也想着要和邻里之间搞好关系的,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颜如许孤儿寡母的,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也能及时找人来帮忙。
    她住的也是大杂院,面对大杂院这种人多、口杂、矛盾多的环境,自认为已经充分了解,游刃有余,她觉得自己可以帮助颜如许建立良好的邻里关系。
    但是慢慢的发现,包括刘嫂子在内的一些人接近她,都是为了打听颜如许家里头的事情。
    跟自家大杂院的邻居,她可以毫无顾忌的谈论自己家里的事儿,却不能跟别人透露主家的一星半点,这是她做保姆的原则,也因为这是颜如许不能碰触的底线。
    当宝来胡同的一些人从她口里打听不出来什么,就开始说酸话,或有意或无意的挑拨,说她是当下人的,在旧社会就是老妈子,说什么时代不一样了,剥削阶级又开始翻身了云云。
    对自家的邻居,但凡有敢说这种话的,那花婶肯定就带着儿媳妇打上门去了,可是对着宝来胡同的这些人,她为了不给颜如许惹事,就只能选择忍了,平白受了气,心里头也不是不郁闷的。
    好在她从宝来胡同进出的时候少,眼不见心不烦。
    后来,不知道怎么地,颜如许是离婚妇女的事儿在宝来胡同传开了,就有人来和那花婶确认,说算酸话的,明着惋惜实则嘲笑的,感叹的,想给颜如许介绍对象的……
    其中就有这个刘嫂子,藏在肉皮底下的那丝幸灾乐祸藏也藏不住,对着那花婶的时候,佝偻的腰板都挺直了。
    那花婶又怒又恨,但更多的是忐忑,唯恐被颜如许怀疑,是被自己传出去的,就更不敢再和大杂院的人接触了。忐忑的同时,她也在犹豫,想着得跟颜如许说一声,先有个心理准备,以免冷不丁听到戳心窝子的话,一时间心里头接受不了。但,这有可能是受力不讨好,还可能加重自己的嫌疑,最好的方式应该是装傻。
    但,如果装傻,自己良心上过不去,纠结之后,那花婶还是选择提醒颜如许。
    颜如许听说后,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大的反应,她说:“那花婶,我知道不是你说出去的,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对你这点信任还是有的,还有,谢谢你提醒我!”
    那花婶听后险些哭了,一句信任有时候胜过千言万语。
    颜如许在准备换这座房子的啥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在报社这样一个组织单位里是没有秘密,因为不管结婚还是离婚都需要经过社里批准、开介绍信,一个人知道,就代表着全社上下都会知道。
    原房主现在就住在社里的职工楼里,自己离婚的事儿算是报社里一个经久不衰的八卦,她早早晚晚都会知道。原房主没有义务帮自己保守秘密,通过她的口传到宝来胡同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颜如许只是感慨,口口传播的速度太快了。
    颜如许就歇了让康康和大杂院小伙伴们做好朋友的心思,不想让他小小年纪,就去听那些看似天真实则如钝刀子杀人的话语。
    可是没想到,即便是无冤无仇,光是你这个人就能成为原罪,会被人无缘无故的恨上。
    颜如许:“一想到有这么个在背地里暗暗愁恨着我的人,随时准备搞小动作,我就不能心安,要是我自己也就算了,可是还有康康,我怕他们算计不到我,就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
    说着说着,颜如许后脑的凉意蔓延到后背,她这才发现,她的恐惧感,竟是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重。
    那花婶看着她,眼睛里也满是担忧,道:“不能就这么干坐着,你有主意了没?”
    作者有话说:
    康康:妈妈就怕我受到伤害,我要是有爸爸就好了!
    第15章 扭曲
    有个主意在颜如许心头慢慢形成,她没有打算瞒那花婶,缓了缓神后喝了口水,“我想让他们离开。”
    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刘嫂子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自己没有犯错,肯定不会走,那就只能让刘嫂子一家走了。
    那花婶抿抿嘴唇,低头沉默了。
    她不知道颜如许想把刘嫂子赶去哪里,是只赶出宝来胡同,还是要赶出京市去,她虽说不赞同甚至痛恨刘嫂子的所作所为,但隐隐的却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虽然理智上知道颜如许这样做都是被刘嫂子逼的,但情感上却又有些难以接受。
    颜如许猜到了那花婶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她不想在那花婶心里头留下疙瘩,便说道:“那花婶,咱们想处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了解我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仗势欺人的人,在我眼里,人人平等,不分贵贱,但是不管社会地位、生存状况如何,都有好、坏之分,穷不是罪过,恶才是。换句话说,如果危害到我和康康的,不是刘嫂子,而是我报社的领导,我也会想方设法,将他赶走。”
    颜如许话一说完,那花婶又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叹出口气,脸上显示出内疚的神色来,“对不住啊,小颜,是我钻牛角尖了。”
    颜如许微笑,将水杯推到那花婶旁边,道:“我理解你,你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那花婶拿过水杯喝了一口,刚把水咽下去就问:“那我能帮着干点什么?”
    颜如许今天叫那花婶过来,本来就是想要请她帮忙的。
    “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下刘嫂子的家庭情况,越详细越好。”
    现在的情况是,敌在暗我在明。
    通过原房主的口,大杂院的人把颜如许的职业工作单位和婚姻状况都搞清楚了,可颜如许对刘嫂子却一无所知。
    她要做到知己知彼,才能有针对性的实施计划。
    那花婶的效率很高,颜如许晚上下班回来后,她已经把信息打听出来了。
    刘嫂子今年55岁,无业,解放前随着丈夫迁居到京市,解放后,他们家划定的成分是小手工业者,属于无产阶级,按照政策照顾,以极优惠的价格租赁了房管所的房子,也就是他们现在住的那间房。
    刘嫂子丈夫以前在街头摆摊修鞋,公私合营时,按照政策本来可以成为鞋厂正式工的,却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只当了个合同工。二十年前刘嫂子丈夫生病过世后,家里没班可接,一下子失去了经济来源,又要养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刘嫂子就去打零工,为了多赚钱,专挑最苦最累的活干。
    那会京城修路,得先用板车拉土垫桩基,刘嫂子也不用牲口,借了个旧板车,自己跑到10多公里外的郊区去拉土,自己装自己拉,拉一车土,给五毛钱。后来,还去砖厂打零工,做砖坯,从挖土、和泥、做转胚,和那些身强力壮的大男人们抢货干。
    彼时,她家大儿子已经十三四岁了,已经算是个半大的劳动力,学习不好,早早辍学在家,刘嫂子觉得儿子太小,舍不得让孩子干活,就让在家里头待着,让才七八岁的女儿伺候着,给做饭、洗衣。
    等女儿长到十来岁,刘嫂子就开始带着女儿去干重体力活儿,那会她大儿子差不多十六七岁了,是个大小伙子了,每天在家里头不是躺着睡大觉,就是跑出去和别人瞎胡混,等天黑了再晃悠回来,刘嫂子和女儿省吃俭用,却舍得给儿子花钱。
    刘嫂子的女儿再大一点,赶上上山下乡,多孩子家庭只能留一个在城里,她女儿不声不响的报名,走了。
    家里少了个赚钱的,经济一下子紧张起来。刘嫂子眼看着儿子年纪越来越大,就想给大儿子娶个媳妇,可这些年辛苦赚来的钱除了日常吃用之外,基本上都给大儿子花用了,根本没存款。本来还想写信给女儿,让她把下乡补助的280块钱寄回来的,谁知道那丫头去的根本不是分配的地方,说是和别人换了,去了更偏远的地区,从此音信全无,指望不上了。
    为了给儿子娶上媳妇,刘嫂子又去了建筑工地,搬砖、筛沙子,累死累活赚了二百块钱,当做彩礼,给儿子在农村娶了个媳妇。
    媳妇肚皮争气,进门后很快就怀孕,生下一个男孩。
    刘嫂子心里头高兴得很,家里有后了!农村媳妇也能干,以后可以替代自己照顾儿子孙子,自己就可以享清福了。
    可谁知道,还没乐呵几天就出事了。农村媳妇生完孩子之后,精神就有点不太正常了,某一天从家里头跑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谁也不知道她跑去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从此,家里就剩下刘嫂子带着一个儿子,一个孙子相依为命,也就是说,刘嫂子除了要养一个大儿子,还要多养一个孙子。
    刘嫂子年轻时候被累垮了身体,现在年纪大了,体力活也干不成了,刘嫂子才意识到,自己不能照顾儿子一辈子的,儿子得立起来,自己赚钱才行。可是,儿子已经被她惯成了个只知道吃喝玩的废物,去干活打零工没有长性,重活累活更是更干不了,只和刘嫂子一样,去街道领点简单的手工活,缝扣子、扎假花、糊火柴盒,勉强饿不死,但是要生活得多好,也不可能。
    交不起学费,刘嫂子那黄头发的小孙子也没上学,整天跟大杂院里面的大孩子一块混。
    一口气讲完打听来的情况,那花婶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微妙,说:“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颜如许没说话。
    那花婶接着说:“从大面看,刘嫂子确实挺可怜,可是说句公道话,这是她自己作的,把好好一个孩子给惯成了废物,毁了儿子、闺女,现在还要毁了孙子。这样的人,不值得可怜!”
    颜如许这会儿才开口道:“大概是生活得不如意,慢慢的就心理扭曲了。”
    可是你扭曲你的,恨上我算是怎么回事?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
    仇富?那这世界上比自己有钱、过得好的人多了去了,她仇得过来吗?
    饶是知道了刘嫂子的经历,也理解不了她的变态心理。
    更是破头也不会知道,她原本在刘嫂子心目中是皎皎天上月,就因为离婚了,就成了累累地上土,得踩上两脚才过瘾。
    颜如许脑子里头就已经有了思路,想要把他们赶出去,还得从刘嫂子儿子那里下手。
    颜如许打算好了,心里头轻松了些。
    两人避着孩子在主卧谈着事儿,两人谈事的时候,康康就在沙发上坐着,摊开一本简笔画册,握着铅笔认真专注的画着。两边的门开着,可以互相看到两边的情形。
    不一会儿,康康就拿着图画本兴冲冲的跑过来,“妈妈,你看我画的大象!”
    大象的简笔画相对难画,康康画的线条虽说有些歪扭,但大象的样子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画得真像,康康真棒!”颜如许夸奖道,有亲妈滤镜在,康康哪儿能画得不好呢。
    得到了妈妈的夸奖,康康很高兴,又将本子递给那花婶:“花奶奶,你看我画的大象!”然后昂着头,一副等着夸奖的小模样。
    那花婶自然没让他失望,夸得康康小脸红彤彤的,自信心爆满的带着本子继续画画去了。
    颜如许笑:“你再这样夸他,他该骄傲了。”
    “哪儿是夸呀,都是实话。”那花婶说着,心里头却在腹诽,还不是你说的,要多多鼓励孩子,千万打击孩子,这样可以让孩子建立自信心。
    她家的儿子、三个孙辈,哪个不是打着骂着长起来的?即便是小孙子考试得了双百,心里头乐开了花,还得跟他说,你看隔壁那谁谁谁……就怕孩子们得意忘形。
    那花婶也说不上来哪种方式对孩子更好,反正自家的三个孙辈都挺优秀的,康康也没长歪。
    康康是她看着出生长大的,是真心疼爱她,但他毕竟不是亲孙子,那花婶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还是按照孩子妈的要求来。
    明天颜如许要赶到西城临近郊区的红星电影制片厂做采访,中午赶不回来,就提前和那花婶说,让她中午接送康康。
    康康听说妈妈明天中午不在,小嘴巴一噘,有点不高兴,但那花婶说:“花奶奶明天先接上你,再带着你一起去接小石头哥哥好不好?”
    接小石头哥哥放学呀!康康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在他的概念里,接放学的可都是大人才能干的事儿!而且,又能和小石头哥哥玩一中午,太好了!
    康康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然后又蹦又跳的开始转圈圈,不一会儿转累了,趴在床沿上,枕着胳膊,一秒入睡。
    颜如许和那花婶对视一眼,都不自觉的笑了。
    颜如许想,得买个相机了,好把这些可爱的画面随时记录下来。
    作者有话说:
    哇,终于更了个长些的章节,希望今天能排上个好榜单~
    第16章 崩溃
    办公室里,江韵和陈阳已经准备好了,红星电影制片厂的第一次采访由他们两个陪同颜如许一起去。
    按照杂志社的规定,一般的采访,如果需要拍照配图,都是两个人去,一个人负责访谈,一个人负责拍照,如果不需要拍照的话,一个人就够了,且也不太需要颜如许这个主编亲自出马,但这回情况特殊,双方都重视这次采访,初次见面的规格就相对高些,红星厂那边是厂办主任亲自接待,杂志社这边就由颜如许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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