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所有人都在宴席上忙着巴结姚鸿那位大佬,他俩又因棋逢对手,较劲的上头,一时忘记,这里也算公开场合,忘记多加防范。
顾雨恩似乎馀悸犹存,一时半会返不了神,仍咋舌的半张着嘴看着二人。
……这似乎不是什么适合被撞见的场景。
她看到的就是于皓俊凑近孙夏的脸,近的只擦一点唇就要贴上,对顾雨恩来说,视觉受到太大衝击,一时无法接受。
孙夏轻搡了于皓俊,他当然明白,立刻站直了身保持距离。
这也是这满腹秘密的两人之间的事,面对外人,两人还是挺一致的——不外乎是解释太麻烦,能省一事是一事。
见他俩分开,顾雨恩的神思才终于云游归来:「我自告奋勇过来的,别担心,只有我看到。」
儘管如此,也不妨碍她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大。
「你想多了。」孙夏捋平了衬衫:「那我先走一步了。」
她走过顾雨恩身边,抬手招了招,顾雨恩却往于皓俊方向看了眼,满脸疑惑:「于老师不走吗?姚总也找您呢。」
于皓俊笑:「告诉他我菸还没抽完呢,你俩先走。」
「那我们就先走了。」孙夏也笑笑,挽了顾雨恩胳膊,压着嗓子同她说:「你不觉得我们三个一起走那场面特尷尬的?知道你有问题想问,人家给我们点空间呢,走吧。」
居然是这样?顾雨恩哦了声,如醍醐灌顶,打了招呼后就被孙夏挽着走了。
待脚步声消失在耳边,于皓俊执着菸往唇瓣凑,甫才含住,才发现菸丝其实在他们谈话间早已燃尽。
于皓俊笑了笑,从兜中掏出自己的菸盒,点燃的打火机如流星一般忽地划破幽暗,菸丝燃起,像是划过夜空的流星,光亮刚好,只为他一人燃烧。
鬼使神差的,他拿起手机搜了香水,还专搜那款mr.fox’srose,那精美玻璃瓶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于皓俊滞了一下。
不是,他搜这做什么,这款明显女香他买了也不能用啊……
难不成他要洒满自己家?神经病呢他!
*
走过拐角,顾雨恩回头看了眼,很好,看不见身影了,立刻沉不住气,拽住孙夏问:「上回我才问你是不是喜欢于老师,这回已经发展成这种关係了?多久了?」
孙夏举双手投降:「我们没发展什么关係,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是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也知道难信啊!」顾雨恩埋汰了句,回忆往事,突然唏嘘:「我跟你说,不是摆什么师姐架子,就是以朋友身分,跟你语重心长一句,事业初期,别想着谈恋爱,基本上亏的都是你。」
两年前,顾雨恩事业刚起飞,冯蕊对她抱着偌大希望——只要再加把劲,多累积实力,三年拚上一线不是梦,演技班都上一半了,也替她谈好了一部搭档皆是老戏骨的电视剧主演想让她跟组去磨演技。
但某一天,顾雨恩来了公司正巧遇上了她。只见她失魂落魄,怔怔的问:「薇姐,我该继续吗?」
没脑没尾一句,谁知她在问什么,她当是在问事业,便回答:「继续啊,不然停在这啊?」
三天后,她向冯蕊提出要长休一年,以身心俱疲为由,要暂居美国散心调养状态。
顾雨恩明知这对一个吃青春饭的女演员来说多吃亏,但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回国后冯蕊定也旁敲侧击,或也刨根究底过,但顾雨恩定也不愿开口,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询问。
是人都有秘密,她自己也有不可告人的事,又为何要凡事都管呢?
「我认同你的想法,但我还是要说,你误会我们了,他看不上我这种……」孙夏字斟句酌,犹豫着说:「我年纪太小了,他喜欢那种成熟的女人吧?风姿绰约的那种吧。」
顾雨恩尚在自我思绪中,听见她这么说,猛地摇头:「你别信那套——男人都是嘴上说喜欢成熟有女人味的,但来了个像你这种单纯年轻的,还不是个个中招。」
孙夏惊呆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形容是单纯年轻。
顾雨恩用力摇头:「不行不行。」
她已经在脑补出一大篇自己与于皓俊之间的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三金影帝爱上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多么言情小说的设定啊。按套路走,接下来于皓俊就会提拔她拍各种戏,然后孙夏被全网黑,这时于皓俊就会发文官宣,官宣词顾雨恩都给想好了——我的人,谁敢骂?
很好,她已经成功把自己尬住了。
孙夏避免她和于皓俊在顾雨恩脑里已经发展到论及婚嫁,赶紧制止:「雨恩,听我说,不论你现在脑里想的是多么荒唐,都是假的,我跟他——」
是想说『恨不得拆了对方骨头』,但又忖了忖,《承千歌》才开拍两个月,未来还得相处多时,这么说眼前这位女明星幻想又不知该飞到哪个州去了。
「总之,清清白白,靠很近是因为——我们不是有喝酒吗?他摔倒了,我扶一把,就这样而已。」
顾雨恩瞇眼看她:「不是你摔倒?」人家言情剧里都是女主在摔的啊。
孙夏气得喊出声来:「容易摔倒是小脑退化好吗!我在你眼里还是正常人吧!」
居然把她说气了,顾雨恩每天看到的都是游刃有馀的孙夏,但现在看到她的另一面,愣了一下,绷不住笑出来:「生气看起来就很心虚哦。」
孙夏瞪她一眼——面对于皓俊,孙夏能见招拆招,但遇上顾雨恩这种没什么心眼的傻大姊,她反而没輒,不知道她下一招会怎么出,孙夏绷紧神经,等着她下一句话。
顾雨恩却握住她的手,十分真挚:「孙夏,我很喜欢你,真的当你是朋友,也是过来人,说这些事也是不想你走错路。」
「我知道,我也当你是朋友啊。」
顾雨恩却置若罔闻:「不不不,这事态严重,我还是得告诉蕊姐一声。」
孙夏紧张:「啊,不用吧?」
她却摇头,已陷入自己的世界:「事不宜迟,等一下吃完我就开夜车去找蕊姐好了……」
孙夏手打在自己额间,啪的一声——她已经想得出顾雨恩会如何在冯蕊面前绘声绘影自己的所见所闻了。
顾雨恩转过头就往宴会厅跑,孙夏心道不好:「你不能开夜车,你刚刚有喝酒!」
她总算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孙夏,右手捂嘴,圆睁着眼:「对欸!」
她思绪倒也转得快:「我明天跟她约时间。」说完,就拢好披肩毛毯,大步流星的往宴席厅走。
这傻大姐!孙夏扶额,无招胜有招,说出这话的人真是对极了。
角落传来一声噗地轻笑,孙夏转身,就看见于皓俊从角落走出,看那神情,应该是完完整整的听了。
于皓俊双手插兜,挑起眉梢,不怀好意:「有麻烦啊?」
孙夏见他就烦,脱口:「关你什么——」
她猛地捂嘴,不好,差点心直口快,直接懟回去。
于皓俊兴致来了,呦,忘记装了?他无良的笑:「既然不关我的事,那我就不管了,自己处理去。」
他扬长而去,似乎因此事看见孙夏吃鱉,而心情大悦,踏出去的步伐一步是开心,一步是高兴,这一步接着一步,就是欢天喜地。
孙夏怒目横视他雀跃的背影,气的咬牙——见到你就没好事!
*
孙夏走回竹取厅,幸亏自己有个善于隐藏情绪的天赋,她早已将那恨不得将于皓俊生吞活剥去了的模样完美收起,回到席间时,又是一副和顏悦色。
「孙夏你可算回来了,来来,姚总,这位就是饰演紫甌的孙夏。别看她年纪这么轻,演起戏来不输于老师,甚至可说是旗鼓相当!」
李裕飞一见她回到席间,立刻喜笑顏开的向姚鸿介绍,并且将她唤至跟前,让两人能初步认识。
孙夏停滞了一下,跟在李裕飞身边,拿着刚热好的清酒替姚鸿斟酒:「姚总好,我是nuit传媒的孙夏。」
闻声,差不多时间回来的于皓俊视线跟了过去。
方才还在面前一会居心叵测一会又露了马脚张牙舞爪的,现在又是一副毕恭毕敬乖顺不已的模样,短时间内看过孙夏这么多面貌,还当真没那么容易转换过来。
于皓俊心想,她大概是天生演员,情绪整理得可真快,每一段情绪都像是在演戏,但她抽戏的速度,却也快得惊人。
另一边,顾雨恩也将于皓俊怎么也挪不开的视线看在眼里。她当然也苦恼的很——眼睛根本黏在孙夏身上了,孙夏还说多想了,根本此地无银三百两!
姚鸿早就好几杯黄汤下肚,怎么挡也挡不掉,不如给剧组演员面子,来敬酒的都豪迈喝下去了。
因此他也没看见,孙夏看似低歛着眉,却趁着斟酒时,几不可察的观察着姚鸿。
这是事发之后,她第一次碰见姚鸿。
你我无冤无仇,到底为什么要对我痛下如此杀手。
仅是因她不续约而怀恨在心?但居大位者,怎可能为此小事耿耿于怀?
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是她认为不重要,不小心忽略的。
她拿着清酒的手攥的有些发紧,眸中隐隐带恨,但又是一个低耷,她即刻就把眼里的恨隐了去,接着像个没事儿一样,又笑靨如花。
但那一旁,视线时不时就往孙夏方向瞟的于皓俊却看清了那瞬阴戾。
她的五官气质偏冷漠,不笑时本就看着清冷,但刚才那不过几秒鐘,她脸上褪去了属于少女的纯真,也少了在自己面前偽装的倾慕,眉宇间是乖戾阴翳,深沉的看不清情绪。
他凝神,回想起他自告奋勇前去喊文磊回来时,也是无意间捕获孙夏类似的神情,同样在听见『姚总』二字后浮现,又欲盖弥彰似的飞速转换神情。
姚鸿问于皓俊:「真有李导说的那么好?」
于皓俊回神,点点头,笑容很浅:「跟我可说不相上下。」
「能得你这样的评语,那可真是不得了了。」姚鸿心情正好,也不喜欢摆什么架子,大手一挥,与孙夏碰杯后,竟拿起酒壶替孙夏斟了酒。
姚鸿酒量佳,神智仍算清醒:「这样好,虽然不是我公司的艺人,但是啊,能对未来我们娱乐產业有帮助,都是非常好的演员。」
说着,姚鸿将酒盅交给了孙夏。
那一刻孙夏犹豫了,恐惧袭来,她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但没想到这一刻,她竟仍牢记那晚的感觉。
死是很恐怖的事情,这只有死过的人才知道。
身体是疼的,所有感官一样一样失去了功用,你毫无方法制止,只能眼睁睁等着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而直到那一刻,人们才会后悔——这一生,做错了什么,这一生,少做了什么。
那断魂酒虽不是姚鸿送到唇边,但十有八九是他属意,以醇厚红酒,蕴淡淡苦杏味,在玫瑰之下,送她上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有幸重生,孙夏怎么也不想再死一次,尤其是死在这个人手里。
李裕飞见她踌躇,一颗心都要急坏了:「孙夏,姚总给你倒酒表示欣赏,你用不着觉得德不配位,喝吧。」
是,她现在不接这酒,反倒更为奇怪,是没礼貌的行为,拖的不是她的前途,更是整个剧组的未来。
她脸色发白,勉强一笑,缓慢地伸出手:「却之不恭,我就谢谢姚总了……」
想不到孙夏接过酒盅时,颤抖的手竟拿不稳,杯子应声落地碎裂,让她罕见地喊出声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于皓俊偏过了头,孙夏刚才的表情不太对劲,竟是万分恐惧——他和姚鸿交涉许久,是觉得姚鸿讨人厌,但这个人的气场,不至于会把人压迫到不小心就摔碎杯子的程度。
女将赶紧上来收拾,又交给孙夏一个杯子,姚鸿让她小心:「别踩到,没事,不过一个杯子而已——」
说着竟是还要给她倒一杯酒。
于皓俊看孙夏脸都白了,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姚总,孙夏刚刚喝很多了,再喝下去怕是回不了……」
但几乎同时,孙夏秀眉一皱:「皓哥,我没事。」
于皓俊讶异,她竟是眼一闭牙一咬,仰头就将那酒盅一饮而尽。
她将酒盅朝下一倒,昭示着一滴不剩,笑了一下:「谢谢姚总。」
于皓俊猛地看向孙夏,就对上一个明媚的笑。
刚才那哆嗦无措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张扬美丽,胸有成竹的自信。
姚鸿非常满意,鼓掌:「好,不过刚刚摔碎了一杯,得多罚一杯酒啊。」
「当然,一定罚。」孙夏笑的明艳动人,谁会相信这与几秒前那前怕狼后怕虎的是同一人?
她不紧不慢鞠躬,毕恭毕敬道谢,云淡风轻微笑,看似泰然自若,眼里却有炙烈火苗熊熊燃烧。
于皓俊凝视着孙夏,单手支着下頜,嘴角缓慢上扬,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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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姐就怕死,毕竟她第一次死亡的经验实在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