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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老太太的眼神在两人身上绕了绕,余光瞥见手上那枚蓝戒,才向孟琼招手,让她坐过去。
    “外头冷,冻着没有。”
    “不冷。”孟琼握着苍老的手,含笑道,“外头都没下雪呢,我不怕的。”
    众人其乐融融,孟老太太旁边坐徐元清,珍珠耳环在光下摇曳,她满面笑意地往这边看。
    人到齐了,侍应生推车进来上菜。
    巨大水晶吊顶下整个宴会厅富丽堂皇,众人依次落座,长幼有序,程老爷子手下方坐了程燃夫妇,孟琼自然靠着程时琅坐。
    孟琼顺着裙摆落座,抬眼看过去,发现有些不对劲。
    在她和孟玫之间,隔了个空位。
    她问程时琅:“还有人没到吗?”
    程时琅顺着她的目光扫过,衬衫领口此时解开一粒扣子,慢条斯理和她说:“你又忘了,是听白的位置。”
    这才慢半拍地想起来,程家似乎确实有个小少爷,被早早送出国了。
    又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孟琼这般想着,直了直身,优雅的天鹅颈此时完全露出来,纤细如同高贵的白天鹅,她勾起耳边的散发,此时正侧头要和程时琅说什么,就听见侍应生推门。
    一扇门打开,有光跟着一抹身影从外面进来。
    戴着顶黑色鸭舌帽,身型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清瘦的腰线和背脊藏在宽大的外套下,窥探不得。
    几步的距离,人影往前,孟琼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待她完全看清,唇角刚扬起的笑意几乎凝住。
    时隔半月,孟琼还是重新见到他。
    在她的订婚宴会上。
    冰冷的血液在骨子里流淌,像是有人用指甲掐住心脏的闷疼感。
    那人径直进来,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其他人,平淡地和大家说了句抱歉。
    她冷静地抓着裙摆,凝望他一步一步地缓慢逼近,坐在了身侧的空位上。
    孟琼余光扫过他的侧脸,这似乎是他的另一面。
    他像是早出现过,又中途离开,程老爷子知道他们两人没见过面,笑呵呵地开口。
    “听白,你旁边这位是时琅的未婚妻,你刚刚没见过的。上次我说的孟家小丫头就是她。”
    他似乎颇有兴趣般地“哦?”一声,微微侧身看向孟琼,幽深的双瞳掩映在漆黑的睫毛下,被光影晃过,正无波无澜看她。
    灯光太刺眼,依旧是那张脸,黑发白皮,孟琼几乎能够看到他额前的碎发下,那双眼睛里,倒映出来的她清晰的模样。
    于是便听见他的嗓音响在耳侧,如每夜在她在耳侧呢喃般轻柔。
    纪听白对孟琼笑,“嫂子好。”
    程时琅看出来孟琼几分拘束,在桌底下牵住她一只手,温和出声道:“孟孟,我弟弟纪听白,他回国不久,你不认识是正常的。”
    孟琼也在笑,大概停止了几秒钟,手指蜷了蜷,才掀着眼皮说了句,“你好。”
    似乎空气有些热了,纪听白摘了鸭舌帽,把外套脱了,递给侍应生。
    他懒散地靠着,手肘撑在桌面,目光一越,转向程时琅,笑道:“哥,嫂子真漂亮。”
    一句恭维的夸赞。
    听他说过无数遍夸她漂亮,只是这次变了味道。
    说这句话时,孟琼感受到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这儿,极淡,却难以忽视。
    连程时琅也看过来,身上烟灰色衬衣和身侧女人的裙摆是情侣款,精致的袖口在光下闪烁,他跟着勾唇笑,“确实,是我的福气。”
    第40章 尤物
    这顿饭氛围愉快, 大家吃得欢声笑语。
    大厦顶层的落地窗通透,往外一眼,一座纸醉金迷的城市在夜色中霓虹闪烁。餐桌上摆放着娇艳玫瑰,翠绿枝条被玻璃纸半包着, 盛开的娇艳在载懽载笑中欲语还休。
    众人千百次地注视落在程时琅和孟琼身上。
    老派传承的世家门第观念极重, 金字塔顶端的世族联姻, 婚礼细节也需要筹备考量,两人身价排在哪儿, 两家人都准备大办一场。席间交错而言, 时不时询问他们二人的意见。
    全程交谈,孟琼不太说话,大事小事都是程时琅在回答。
    关于婚期, 程燃和孟司商量着暂定今年九月。丽嘉
    徐元清很赞同,“有半年时间筹备, 足够了,夏末也不算太热庡?,连着蜜月一起去散散心,正正好。”
    程时琅斟酌一下, 也点了头。
    而他身侧的孟琼, 一直没有反应, 白皙冷清的脸低垂在暗处, 神情看不真切。
    孟琼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这份冲击对孟琼来说太震撼, 断断续续萦绕在她脑海里面。
    她怎么也没办法把程时琅那个弟弟和每夜在她身上颤抖的人联系起来。
    而此时这个人正沉默地坐在她左侧,浓密的眼睫眨动, 时不时投来温度灼人的目光, 另一侧是程时琅, 孟琼避无可避。
    “九月确实不错, 天气好,吉日也多。”程老爷子比较满意,转而对孟琼道:“孟丫头,你的想法也可以说说看。婚礼在哪办?喜欢什么样的?在海岛好不好?”
    桌上几人投过来打量的目光,她太久沉默,连孟老太太都问了句。程时琅知道孟琼身体不适,给她倒了杯温水,也侧头叫她。
    孟琼对婚期没什么看法,对海岛婚礼更是无感,脑子乱糟糟的,垂着眼睛揉着太阳穴。
    她没喝那杯倒好的温水,端起手边的酒杯抿了口,清凉冰透的酒液入喉,企图更加清醒,唇色很快湿热泛红,闪着水光。
    酒精熏过女人一寸寸肌肤,如清晨第一朵芍药绽放的颜色。
    孟琼笑得得体,“我没什么讲究。”她放下手里的玻璃杯,点点头,“九月很好,我今年工作不太忙,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下半年工作计划大部分在北欧那一块儿,我让助理协调好,把时间空出来。”
    此话一出,婚期基本敲定。
    程老爷子依旧笑眯眯的,“想去哪里度蜜月?叫你妈妈提前安排好。”
    程时琅侧头看了眼孟琼,他也想听听她的想法。
    毕竟这是他和她的婚礼,如果孟琼想玩久些,他也会陪着。
    沉默不语的男人坐在一处,此时,隔着薄薄的眼帘,也顺着光影看过去。
    他似乎也想知道她的答案。
    孟琼在众人的声音和视线里斟酌,在她的计划里,是不打算去度蜜月的。程老爷子对她太维护,每个环节都考虑得体面又周全,生怕委屈了她。
    “工作暂时放放。”孟老太太了解孟琼的性子,在所有小辈里,不论是学业还是事业,她都要做顶尖那个才罢休。
    “结婚是大事,你可不能委屈了时琅。”
    孟琼一扯唇角,余光觑见程时琅平淡的神色,感受到她的目光,程时琅回看过去,凑到她耳边,用一种很轻柔的声音说,“听见了没,要听奶奶的话。”
    耳廓一痒,温温热热的气息勾着她肌肤,孟琼不知怎么的笑了:“知道了,奶奶。”
    两位老人宽了心,这边又聊起一些琐碎的小事情来。
    孟琼不插话,低头吃了两口菜,中途看见程时琅离席,方才回来,于是低眸不语。
    席间气氛很足,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孟老太太年轻时也是手腕强硬的当家人,上流的圈子不大,两位长辈年轻时便颇有缘分,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来坐在一桌。
    暖黄光下,相熟的人总喜欢聊些过去的事。
    孟老太太眼睛不太行,可记忆力好,嘴里还念着一些小事,“那时候孟琼才几岁,还是个躺在我怀里的娇滴滴的小娃娃,这一眨眼就要结婚了。”
    她转了头,看见了那冷漠的面容,于是老态龙钟地问程老爷子,“我要没记错,是这个孩子吧。”
    程老爷子也看过去,点了点头:“当年谁想得到,都这么大喽。”
    说起来两家人还挺有渊源的,只是那件事情,始终还是无法挽回。
    程老爷子头发花白却神采奕奕,他喝口茶,叹息感慨。
    桌上佳肴美酒,裹杂馥缕玫瑰香气飘散,两句话让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孟玫抽了张纸巾,多嘴问了句。
    在场的长辈避而不答,倒是相视而笑,这笑各有不同,看得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苦难降临的无奈,转而都成一缕过眼云烟消散而尽。
    那件事,如今众人提起来还记忆犹新,如梦中惊醒过来后大喘粗气的后怕。
    这话是徐元清来说的,她笑得也很淡:“孟孟你是不是忘了,你和程家的小少爷是认识的。”
    徐元清的话是孟琼没想到的。
    以前见过吗?
    她当即眯了眯眼,右手的动作,也若有所思地停了一瞬。
    曾问过纪听白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是模棱两可。
    这刻起,脑海里翻涌数段影片,那段模糊的,残碎的记忆片段汇成一个纯然具体的人,只是无法附着在纪听白身上。
    她转而看向身侧一言不发的男人。
    纪听白胳膊支在桌上,白色纸巾被他修长的手指捻住,正慢条斯理地在擦手,闻言也看过去。
    头顶光线白得刺眼,漆黑的眼瞳寡淡如水,突起的喉结随气息稍稍滚动。
    他没看她,也没说话。
    宛如划分两个生疏到极点的,陌生人的界限。
    对于两人之间的任何事情漠不关心。
    这是孟琼想要的。
    孟琼索性转开头,不再看他。
    有微风吹得绿叶轻轻颤动,听得到小声交谈的声音。
    “是么?”孟琼说得很轻快,语调是她独有的微微上挑,金色卷发遮了半个肩头,拨到一侧,才露了笑,“或许吧,我是没印象的。”
    程老爷子见状,也不愿再提,又聊了几句,偷偷摸摸了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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