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想摸摸孟琼柔软的发,被距离阻隔。
孟琼瞳孔里映出霓虹灯里程时琅的模样,语气依旧善解人意,“没关系,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去忙吧。”
程时琅顺着光线看了眼孟琼,定定看了几秒,才挪开视线,说了声“好”。
孟琼司机来得很快,她新到的雪白色布加迪车身线条流畅,在雪夜很是低调奢华。
风吹动女人的裙角,勾缠在她的腰间,孟琼迈上车,坐进后排,往窗外扫了眼,那抹身影在风里看她,那双眼隔着冰冷的车窗,说不清是歉疚更多,还是别的什么。
孟琼收回目光没再看他,对司机说:“我们走。”
雪白车身驶入夜色,程时琅瞥见车尾灯黯淡,彻底驶离这个路口,他这才上了车,与她背道而驰。
这车是何明政年后差人送来的,还新着,孟琼在何家车库里,一眼就看见这辆车。
车内闪烁着飞速掠过的光影华灯,她靠在后座上,弯着身子,捏了捏鼻骨,烟灰色在她身上美得惊心动魄,宛如一朵开在暗处的寒梅,冷冽且芬香。
司机低声问孟琼去哪儿。
孟琼微微松了手指,说了个地址。
是王佑那家酒吧。
她扫了眼手机,又合上,王安喃在那儿等她。
第43章 尤物
沉夜, 夜空的墨色浓淡相宜,街道人潮蜿蜒在树影里,市中心灯火缭乱。
电梯直达金中环大厦顶层。
孟琼是这家酒吧常客,以往工作结束, 总要过来坐会儿, 吹一吹夜风, 才觉得自己还真实活着。
提示灯闪烁三秒后,电梯门打开。
深夜最嗨的时间点, 腰肢摇曳交织, 主唱握麦在台上深情款款,整个场子都闪烁旖旎梦幻的光线。墨绿色高跟踏进去,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光怪泡影的世界。
空气弥漫着酒精气味, 浓郁,不刺鼻, 孟琼扫了一圈,男男女女面容微醺,闲谈畅聊,沉浸在迷离的纸醉金迷里。
径直往里走, 一袭烟灰色坐在吧台前, 高脚凳上修长的双腿交叠起来, 裙尾半掩, 裸/露的脚踝在低迷氛围下显得骨感诱人。
孟琼的位置偏暗, 神色不明,她冷白色手背撑着下巴, 金色卷发旖旎缠绕, 夺人眼球。
酒单搁在冰冷的吧台上, 她不经意间扫了眼, 暗影浮动。
孟琼想起来她第一次被纪听白搂在怀里,似乎就在她这个同样的吧台位置,男生胸膛贴的紧密,他的手掌贴在她左侧腰窝,心跳声很重,她甚至还能想起光线回来时,他眼角那颗泪痣的位置。
“琼姐,好久没见了,过年好啊。”王佑露着两颗小虎牙,碎发遮额,清瘦的身形看上去很乖巧。
“今晚挺热闹。”孟琼抽回思绪,朝他点了下头。
“过年嘛,气氛正好赶上了。”王佑性格像个大男孩,笑起来特别舒服,“琼姐,今晚喝什么?常常新品?”
孟琼抬眼扫了圈,酒吧里年轻人的细胞因子奔放热烈,很容易拉人深陷,细胞在躁动。
犹豫一下,白嫩的指尖在酒单上点了点,惹眼的唇角微微勾起,孟琼说:“喝一杯初吻吧。”
答应了声,调酒师的身影在孟琼面前淡去。
很快,一杯梅染色高脚杯推到她面前来,一簇淡黄光线打在玻璃杯身,淡粉色酒液透着琥珀质感,涌动的空气中,孟琼低头,嗅到了淡淡的橙花味。
她没喝,手指捏着酒杯轻轻晃了晃,粉红几乎与彩色霓虹融为一体。
孟琼问王佑:“你姐到了吗?”
本来还想多和孟琼聊会儿,王佑摸摸脑袋,才伸手指向一处。
孟琼眯着眼,顺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花了几秒才捕捉到王安喃的身影。隔了扇通透的玻璃门,是露台上一侧的座位,藏在夜色与喧嚣里。
和王佑说了句,她端了酒杯转身往露台走。
外面冷,露台两侧开了暖气,视野开阔,几乎俯瞰大半夜景。
孟琼在王安喃对面落座。
王安喃穿了套纯黑休闲装,及耳短发,沉沦的形色男女中,她一脸正派。
孟琼食指缠了缕发丝,笑她:“没看上那个科长?”
“您别提了,人家见了面,嫌我不够有女人味。”
王安喃瞥了眼,侧头是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对坐的女人噗嗤一下,笑得正开怀,眉眼盈盈,宛如趁雪夜下山的精怪。
王安喃被孟琼感染,也难得笑了下。
不提这个糟心的年,从身后拿出来一份文件袋,准备说正事。
孟琼撑着脑袋,懒洋洋地听她说。
“这是之前刘总和郑总手里的那份,加起来是百分之三,手续今天走完了。”
孟琼低头,看了眼印在最面上的文件名,股权转让协议。
“我们手上的,加起来才百分之十一吧。”
“是。”王安喃点头。
程氏家大业大,股份本来便盘根错节,刘总和郑总手里的股份已经是外姓人里最大头。
“朱总那里试探过了没有?”
王安喃摇头,“他是程总那边的直系股东,我怕会打草惊蛇。”
孟琼眯了眯眼,眼底浮起一丝黑色的雾气,
她接着说,“没关系,我现在是程总未婚妻,这笔股权,是程总要收的。”
一件外衫被女人披得格外随意,半掩肩头,领口懒散。孟琼明白,加上这些小数,对她来说依旧远远不够。
她倚在沙发上换了坐姿,身子轻靠椅背,胳膊半轻半柔地搭着,视线凝在那支粉色酒杯上。
伸手捏起酒杯,孟琼轻轻抿了口,是杯用龙舌兰做的一款中度特调,入口甜腻顺滑,又带有轻微的酒精涩感,果香很浓,舌尖捕捉到酒液透明的清晰度,甜感出自覆盆子或是其它,她说不上来。
确实是酸酸甜甜的小甜水,和酒的名字很搭。
孟琼不喜欢这样的口感,少了薄荷绿的清爽,也不似烈酒般辛辣刺激,喝起来闷闷的。
她喝了一口,朱红色唇印残留在杯口,不太完整,只印了半枚。
难怪王佑方才奇怪地看她,除去这个名字,哪儿看都不是她会喝的酒。
玻璃杯推到手一侧,孟琼没有再喝下一口,卷发微微卷起拂过她柔和侧脸,她问:“那个项目怎么样了?他的人在跟吗?”
王安喃回答她:“那块地还挂着呢,没公开竞价。看上去确实是块肥肉,不太敢咬,又舍不得丢。”
孟琼的指尖不由得紧了紧,短暂的念头转瞬即逝。
渔夫手里的线总是慢慢收紧的,钓了这么久,孟琼不担心他的人不咬勾。
“对了,之前程老夫人名下那百分之七我查了很久。”王安喃告知孟琼另一件事,“有风声说,老爷子准备给程家小少爷,立进遗嘱里了。”
这百分之七给出去,不是小数,加上程家小少爷名下的所有股份,足够打破程时琅在董事局压制性的统领局面,更有甚,或许会出现意料之外的逆转。
“需不需要私下联系一下?”这步棋走了多年,王安喃有几分犹豫地说,“程总虽是亲哥哥,可他刚回国,也是程家正儿八经的小太子,我们胜算还是有的——”
酒液涩口,喝得孟琼喉咙难受,音色也带着几分懈怠感。
蓦地提及那个人,一小时前和他的碰面历历在目,孟琼迎着露台的灯盏,控制情绪的反应。
她冷静地抚了抚裙边褶皱,“不用了,别把他卷进来。”
没犹豫地,直接否掉了这个提议。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一时半会,找个时间约一下朱总吧。”孟琼看了眼黑夜,寥寥灯影入眸。程时琅未婚妻这件衣服,该比原本的计划里更好用。
至于纪听白,孟琼闭了闭眼,眼皮如颤抖的蝶,在漆黑的雾色中振翅欲飞,轻薄又疏离。
此刻她克制不住地想,如果照计划发展下去,资金链断裂,程时琅倒台,程氏出事——纪听白该要如何自处。
孟琼恍惚发现,不知不觉间,纪听白成为了这盘局里的最大变数。
或许,他更恨她吧。
孟琼掐灭了低迷的遐思,伸手端了酒杯,唇瓣贴在杯口,仰头一口气喝完,残留在唇角的酒渍在冷风之中闪着水光。
口腔四壁传来难以忽视的甜腻感,也遮灭不了心口的那抹涩然。
就在王安喃离开的那几分钟。
“小姐,一个人?”
有一道搭讪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来。
孟琼闻声抬眸,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握着酒杯走过来,很娴熟地坐在王安喃的位置:“来喝一杯吗?喝了这杯,今晚你的消费我全买单了。”
孟琼瞧了一眼,油头粉面,黑色镜框下的眼睛充斥着不正常的红晕,看不出几分清醒。她没有应付醉鬼的心情,伸手收了合同离开这块儿。
“喝一杯酒而已,你一个人,我也一个人,这漫漫长夜,不正好做对吗?”
这男的纠缠不清,越逼越近朝孟琼方向靠过去,堵住她的入口,嘴里话说着,看出孟琼起身离开的心思,那只手不容抗拒地伸过来,准备摁上女人肩头。
孟琼眯了眯眼,腰间流苏随她的动作摆动,鞋尖狠狠地踢了下桌角。
她带起几分发泄的气,用劲儿不轻,四方桌倾斜,面上的那支琥珀色酒瓶瞬间失衡,应声落地,未开封的烈酒溅了他一身酒液,难闻到刺鼻。
一声脆响后,满地碎渣,闹得动静很大。
那男的看了眼,气得不轻,嘴里骂了一句污秽的话。
随后,被人一下横踢,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被人压着胸膛动弹不得。
孟琼站起身子,眯了眼看过去,这个角度逆光,等她看清楚王佑那两颗虎牙,眸光中几分失落被她克制得很好。
有一瞬间,孟琼竟会以为是纪听白。
她自嘲地笑了下。
那男的没防备,头磕了流出血,等他看清了,嘴里还嚷嚷着要揍人。
王佑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露出来很好看,闻言,手下挺狠,轻而易举把他摁住,又狠狠地踹了他几脚,让他彻底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