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跪地道:“遵旨。”
等萧安辰走后,明玉瘫倒在地,眼前不时浮现方才帝王掐着皇后的那幕,用力吞咽下口水,喃喃自语道:“肯定是看错了,肯定是看错了。”
对,就是看错了。
娘娘生病,陛下比任何人都紧张,他怎么会?
明玉甩甩头,对,方才那是假的。
苏暮雪是在傍晚醒的,不知为何原本阴沉沉的天气竟然在傍晚放晴,霞光铺满大地,正曦宫廊檐镶嵌的琉璃瓦上折射出氤氲的光,照得四周红彤一片。
廊下的芙蓉花又开了一些,花儿随风摇摆着,阿白抬高爪子费力挠着门,弄出细碎的声音。
明玉把阿白抱起,红着眼睛说道:“阿白,是不是想娘娘了。”
阿白喵叫两声,从明玉怀里跳出来,进了寝殿里,明玉急忙去追,“阿白别去,娘娘在睡着。”
明玉跟着追进了寝殿,对视上苏暮雪刚刚睁开的眸子,眼泪纷涌而至,她跑过去,跪在榻前,握住苏暮雪的手,颤着音道:“娘娘,娘娘你终于醒了。”
“谢天谢地,娘娘终于醒了。”正曦宫上下一片欢呼,太医们抬手拂袖擦额,长吁一口气,总算是醒了。
苏暮雪清醒的消息传到了云兰宫,王嫣然听罢,重重放下手里的茶盏,“她倒是命大,折腾了几日还是醒了过来,晦气!”
王嫣然顺手拿过宫女递过来的糕点,扔地上,抬脚用力踩下去,眼睛看向窗外,恨恨道:“没关系,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多折腾几次,她那身子准熬不住。”
……
庆和殿
“陛下,皇后娘娘醒了。”周嵩躬身回道。
萧安辰握着笔的手指一顿,缓缓抬眸,眼底有抹异样闪过,刚要起身,又坐了回去,继续低头写字。
“让太医好好照看着。”
周嵩点头:“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等等。”萧安辰唤住他,眸色暗沉,“皇后生病正曦宫上下照看不周,让他们去内廷每人领十杖。”
正曦宫上下挨板子这事,苏暮雪是第二日后才知晓的,见到萧安辰时,她虚弱地跪在地上,颤着音道:“求陛下开恩,饶了正曦宫上下所有人。”
萧安辰弯腰扶起她,嘴角沁着笑,“皇后这是何意?”
苏暮雪顺势站起,眸光落在他脸上,陡然间想起了那日的梦,想起他拿着剑刺杀她的情景,忍不住瑟缩一下。
“臣妾生病不甘任何人的事,求陛下不要责怪正曦宫的人。”
萧安辰敛去眸底的异样,浅含笑意道:“皇后莫不是误听了什么?”
“臣妾——”
“阿雪。”萧安辰唤她,冷白指尖搭上苏暮雪手腕,轻轻一捏,她手腕上映出大片红。
看着很刺目。
许是病了太久的缘故,她脸色苍白,眸底布满红血丝,眼尾上也泛着一抹红,声音沙哑。
“陛下,臣妾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生病,求陛下放过他们。”苏暮雪虚弱地倚在萧安辰怀里,主动握上他的手。
萧安辰垂眸凝视着她,顺势揽上她的腰肢,“阿雪,你应该把心思放在养好身子上,其他的事莫要管。”
听着像是关心,实在是在提醒。
“可——”苏暮雪还未说完,周嵩的声音传来,隔着屏风道,“陛下,云兰宫宫女来报,王贵人身子不适,昏倒了。”
萧安辰倏然收回手,“走,去云兰宫。”
他手抽离得太快,苏暮雪只觉腰间暖意顿失,再一看,人已经走出殿,只留下一道冰冷的影。
第14章
太医们也是忙碌,两个贵人轮流病,且都是一病不起昏厥在榻,以郑太医为首的几个太医们颤颤巍巍诊治着,生怕有什么疏漏。
只是诊过脉后,几个太医莫名看了对方一眼,似在斟酌,似在思量,随后掩唇轻咳一声,心照不宣地走出寝殿内。
萧安辰正在寝殿外等着,见太医们出来,问道:“怎么样?”
几人瞄了郑太医一眼,郑太医会意上前,躬身道:“季节更替,娘娘身子娇弱染了些风寒,不碍事,臣等开些药便可。”
“没有其他病症?”萧安辰道,“可看仔细了?”
“没有其他病症,服药后便能醒来。”郑太医不好说太多,跟着宫女出去写方子了。
萧安辰从小在宫里长大,见过太多贵人们为了争夺宠爱而假意称病的事,顿时明白了王嫣然的小伎俩。
稍顿片刻,他神色恢复如初,交代道:“郑冕汤药你亲自来煎熬。”
上次苏暮雪生病,煎熬汤药的还只是正曦宫的大宫女,王嫣然生病却要太医署最得力医官亲自煎熬,萧安辰这样做,摆明在告诉其他人,在他心里,王嫣然比苏暮雪重要。
都是人精,瞬间明白了什么。
其他太医随郑冕一起离开,走了好远后,才敢说话,“看来陛下更为在意王贵人。”
有人搭话:“陛下这可不单是在意王贵人,也是在意王相。”
其他人会心笑笑,附和道:“也对,现在朝中诸事都离不开王相,陛下对王相极其信任,那对王相女儿肯定会多加照拂些……”
郑冕没说什么,在他眼里,陛下心思缜密,可不是一般人能猜透的。至于更倾向于谁,那就得问陛下自己了。
当日,陛下亲下旨着太医署郑太医给王贵人煎熬汤药的事传遍了整个皇宫,有人私下里拿王嫣然和苏暮雪做比较。
“看来,陛下更喜欢王贵人。”
“那当然,怎么说王贵人也是新人,又会撒娇,陛下不可能不喜欢。”
“可皇后和陛下可是经历过生死的,当年要不是——”
“行了,当年的事谁还记得,难不成仗着那三年要荣宠一生,那不是做梦吗。”
“……”
明霞去布衣局领衣服正好听到宫女内侍在那嚼舌根,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们胡说什么?”
两人看了明玉一眼,话也没敢说,缩着脖子离开了。
明霞气呼呼回了正曦宫,见到明玉后把衣服塞她手里,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声音里含着愠怒。
“陛下是不是真不在意咱们娘娘了?娘娘可曾为了陛下出生入死过,陛下怎么可以这样?”
“还有老将军,这些年一直在边关镇守,不也就是希望娘娘在宫里过的开心吗?可我看娘娘一日比一日不开心,尤其是王贵人进宫后,娘娘都多久没笑过了,陛下——”
“明霞,你又想给娘娘惹祸是吗?”明玉推着她到没人的地方,左右看了眼,声音放低道,“不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吗?”
“我,我就是心疼咱们娘娘。”明霞之所以情绪激动,也不全是因为听见那两个宫人的对话,还有在布衣局发生了些事。
她去领衣服的时候,云兰宫的大宫女喜梅也去领衣服了,明明那件衣服是娘娘看上的,喜梅非说是她们贵人先看上的,还说了很多嘲讽的话。
说现在陛下正在云兰宫陪着她们贵人,要是因为衣服事惹她们贵人不开心了,那陛下肯定会怪罪下来,到时候受责罚的可就是皇后了。
还说,陛下眼里只有她们贵人。
喜梅边说边轻笑着,那副得意的样子真的很讨打。
偏偏,明霞不能做什么,前几天身上挨了板子还疼着呢,主要也怕给皇后娘娘招来祸事,可有些事忍起来真的很辛苦,只能对着明玉发牢骚。
明玉安抚道:“现下娘娘身子最重要,旁的事都可以放放。”
“但——”明霞话未说完,苏暮雪在常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明霞,常常嬷嬷做了酥饼,你要不要吃?”
常嬷嬷也笑着说道:“去晚了,小坠子就自己一个人吃完了。”
明霞最喜欢吃常嬷嬷做的酥饼,知道苏暮雪是在想办法让她笑,轻声回:“不行,不能全让小坠子吃了,奴婢也要吃。”
屈膝行了礼,转身走了。
苏暮雪看着她走远,脸上的笑渐渐消失,眉梢拢着,“明玉让你们跟着本宫受委屈了。”
“娘娘可不要这么讲。”明玉上前,屈膝跪下,“奴婢们能跟着娘娘,是奴婢们三生有幸修来的服气,怎么会委屈呢。”
苏暮雪伸手把明玉扶起,“你先去把衣服放下,放好了和明霞一起去吃酥饼。”
明玉站起,点头:“是。”
苏暮雪走到廊下看着盛开的花,问道:“嬷嬷,我做错了吗?”
当年不管不顾陪他入皇家别苑错了吗?
生死相随错了吗?
喜欢他,错了吗?
“明霞都是胡说的,娘娘莫往心里去。”常嬷嬷是看着苏暮雪长大的,她哪哪都好,只有一处最让人担心。
她太善良太心软。
苏暮雪隐隐叹息一声,有些事不是你不去想便可以当没有发生,就像明霞说的,陛下在意王嫣然已经多过了她。
那三年,终将只是她的三年。
被偏爱的人总会有恃无恐,王嫣然便是如此,身子刚好便带着一众人去了正曦宫,说是请安,看那个架势倒像是来找事的。
见到苏暮雪以后,一口一个皇后姐姐的叫着,时不时抬起手理下发丝,她手腕上的玉镯,就这么明晃晃呈现在苏暮雪眼前。
王嫣然含笑道:“这是闽疆进宫的,听闻有驱邪的作用,陛下担忧臣妾身子,故把此镯送给了臣妾,姐姐不会介意吧?”
苏暮雪端起茶盏慢饮一口茶,“妹妹说哪里话,这是陛下的心意,本宫怎么会介意。”
“还是姐姐识大体。”王嫣然头偏了偏,露出耳朵上的耳坠,纹路和玉镯上的一样,一看就是一副,她唇角浸着笑道,“陛下太小题大做了,臣妾都说没事,陛下还不放心,送了玉镯还不当,还送了耳坠。姐姐,好看吗?”
故意的说了这么多,就是来给苏暮雪添堵的。
喜梅在一旁搭言道:“贵人当然好看了,陛下不都说,贵人是皇宫里最好看的吗。”
一唱一和,这戏演的妙极了。
明霞想说什么,被明玉捏住了手。
苏暮雪放下茶盏,轻拭下唇角,“陛下眼光自然是极好的,陛下说好看,那就一定是好看。妹妹天生丽质,别说皇宫了,怕是整个帝京也没谁的容貌能超过妹妹。”
王嫣然是特意过来给苏暮雪添堵的,让她知晓,陛下眼里,她王嫣然才是最重要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