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楩听他这么说也期待起来:“好,我们回杭州等你来玩。”
洪楩一心想着要回去把婚事定下的事讲给他小姑姑听,一天都待不下去了,直接拉上谢豆上了当天返还杭州的船。
文哥儿送走两个好朋友,回去哼哧哼哧地写作业。
明代官员其实有一整套完整的考核体系。
像他们京官就是每年走走考核流程并把拿到的等次记录在案,干满九年后翻翻记录觉得没啥问题就给你升一下品秩。
地方官考核起来就更仔细了,基本是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干满六年后还得由巡按御史实地考察并综合以前的考课结果考虑给不给你升官。
乍一看也算是颇有章程。
只是这套考核体系执行到现在,已经跟人口黄册一样是笔糊涂账了,升迁与否更多的还是看你的关系网够不够牢靠。比如你要是和巡按御史有矛盾(或者没给他足够多的好处),又没有和说得上话的座师或同科打点好关系,那你完了,在山沟沟里当一辈子县官吧!
文哥儿琢磨了一下刘健他们的性格,感觉这次哪怕是要变革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动,毕竟刘健一向是追求稳健的,绝对不会操刀大改。真要把全体官员得罪狠了,他们的工作就不好展开了!
既然大的方向下不了手,文哥儿就稍微把福利体系给完善了一下,顺便悄然将匠户、军户、医户等等“杂流”给纳入进去。
这一点倒是和谢迁不谋而合,只不过谢迁是准备限制上面的大头支出,文哥儿是准备给这些“杂流”争取个表彰位置。
某个人群的社会地位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既然他以后要着重培养这方面的人才,自然得抓紧机会夹带进去。士农工商都是大明百姓,不能只有头尾过上好日子,总得让其他人有别的路子可以出头吧!
文哥儿悉心往自己的作业里夹带完私货,又给谢迁单独写了封信,深入分析每一个岗位对大明的重要性。我们要看到每一个人的付出,争取为各行各业都树立良好榜样,以保证整个社会能稳定而迅速地往前发展!
甭管他大先生能不能听进去,反正写封信又不费事。
文哥儿一鼓作气把给其他人的信都写了,朱厚照也从神机营那边回来了,一脸兴奋地表示新式火器造出了一批样本,数量不多,但试用过程很顺利,几个有幸摸到这些新武器的老兵都对它赞不绝口,认为这新式火器解决了以前的许多不便!
朱厚照听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只恨自己不能亲自上手玩。
小先生可是跟他讲过的,他们出来这趟如果不闹出什么不好的衤糀事来,下次一准还有机会再出门玩。可他们要是仗着他父皇不在这边就开始乱来,下次肯定是出不来的了!所以哪怕心痒得不得了,他还是没动手把火器抢过来好好体验一把。
文哥儿见朱厚照一提到舞刀弄枪的事就开始眉飞色舞,只觉这家伙从小就这么好武好战,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效仿朱棣来个御驾亲征。
要是能学成朱棣那样还好,可千万别学成英宗皇帝朱祁镇那样啊!
真要再来一次土木堡之变,大明的家底再厚实都得被他们给败光了。
文哥儿在心里愁了一会,见朱厚照这般兴高采烈,马上趁机开始提起自己忙完手头的事想去杭州一趟。他绝对不是公费回老家玩耍,他是去办正事的!
朱厚照不高兴地道:“这边有许多事要做,你跑去杭州做什么?”
他还想等神机营那边多造些新式火器以后喊上文哥儿一起去看他们实训来着,还有南京皇城的重修分明是文哥儿提出来的,现在他居然想一点都不沾手,拍拍屁股就跑回浙江探亲访友去?
文哥儿道:“这是南京这边的人该干的事,我去掺和做什么?”
江南不比西北,当年他们去西北的时候整个计划都离不开人,没了他们就没旁人能干那些活了。可江南这边人才济济,他们只需要规划个大方向就好,剩下的事他们要是真抢着干说不准还会遭人嫌弃。
咱做事最要紧的就是因地制宜以及“因人而异”。
朱厚照听文哥儿一分析也明白了其中道理,只是疑心文哥儿是不是纯粹想找借口回浙江玩。他想到自己都没去过杭州,马上说道:“那孤也要去!”
文哥儿:“…………”
文哥儿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通,表示重修南京皇城这么要紧的事必须有朱厚照这个太子坐镇。
朱厚照坚决不听,表示事情该交给南京官员干,他这个当太子的不应该掺和。
文哥儿:“…………”
好生耳熟的说辞。
你照搬也不等过几天再搬吗?!
朱厚照似乎也觉得只是照搬不够有说服力,马上开始给文哥儿分析此行的好处来:咱离开几天也能看一看这些人是不是诚心办事,他老待在这里哪里看得出他们是不是在装样子!
所以说,咱去浙江玩耍吧!
文哥儿只觉得脑壳痛,脑壳痛。
你说过江去对面扬州玩还说得过去,毕竟过了江也还算是南直隶的一部分。可你要出了南直隶跑隔壁浙江去,那可就等于直接跨省了,你还记得你是个不能到处乱跑的太子吗?
“过几天再说吧。”
文哥儿也只能先含含糊糊地把事情糊弄过去。
哪怕不准备插手太多也要先把框架搭起来再撒手,可不能让人借机生事或者贪昧。
作者有话说:
猪崽:师师长技以制师!
文崽:???
*
注:
1亲小劳,侵众官,窃取六职、百役之事:出自柳宗元的《梓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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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关于南京皇宫的大致情况,嘉靖时期出版了一本《南畿志》,目录以后直接就印了南京地图,感觉要已经大致标明了皇城外围有什么建筑,所以众筹修整的话应该谈不上什么泄密(?)
至于布局是不是和北京一样,其实这时候南京皇宫不仅几十年没人住,还遭了好几次天灾(包括但不限于雷劈地震雪灾地面下沉等等),想从中辨认出北京紫禁城的模样也不容易!
而且真要出事,皇城保密工作做得再到位还是会出事,比如什么孝宗吃太医私底下给开的感冒药吃死,什么嘉靖差点被宫女勒死(?),什么万历年间有人拿着武器冲进东华门直奔东宫闹事(医女赖在宫里生孩子也是这个时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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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畿志还给出了相关文字介绍:【大内六门,曰正中,曰午门,(介绍了所有宫门)……奉天门之内大殿曰奉天殿,东曰文楼,西曰武楼……(介绍了所有办公用的禁中建筑)……乾清宫宫后曰坤宁宫,又二殿曰柔仪春和……】
也就是说除了皇帝、后妃、太子起居的地方,其他部分基本处于公开透明的状态,其中皇帝和皇后住的地方还被专门点了出来哈哈哈。
反正真要开放也不可能所有区域都让人随随便便逛的啦,普通的官员和小吏最多能走到哪,他们最多也只能走到哪。
第460章
想去杭州确实这几天最适合,现在南京各衙署正忙着搞预算和筹备招标诸事,一时半会还不需要朱厚照这个太子露脸。
若是等他们忙完了,倒是需要朱厚照留在南京坐镇了。
既然甩不掉朱厚照这个从小爱跟着他到处跑的小尾巴文哥儿索性接受现实直接邀杨碧川他们这些南京翰林官一起去浙江搞一次正儿八经的官方对接。
上回杨碧川被撇下时心里挺不高兴的,这回太子说要带上他们一起出公差那感觉自然又不一样了没两天他就把随行名单交了上来。他这个南京翰林院一把手当然在名单上!
杭州那边很快也得了消息,开始紧锣密鼓地等待迎接太子一行人。
对此,文哥儿只能说大明文官嘴上总爱劝,实际上劝得都不怎么诚心甚至很想把太子迎过去招待一番。
想想也是,太子过去以后现在能吹嘘说太子来后干了啥,要是将来太子登基就更不得了了,能改成吹嘘皇帝当太子时曾来过杭州并且创造许多太子来了都说好太子吃了都说好的传说故事!
说不准传个百八十年朱厚照这个太子直接成为年仅十三岁就已尝遍江南美酒的传奇人物!
文哥儿安安分分地蹭着官船南归浙江沿途与朱厚照介绍岸上的风景以及与当地相关的奇闻异事不仅朱厚照听得津津有味连杨碧川他们也觉得自己白在江南待了这么久,竟不知身边有如此多趣闻!
旁人乘船出行久了大多苦闷得很与文哥儿同行却是仿佛一眨眼便到了杭州真就奇妙得很!
太子抵达杭州免不了又是一通官方应酬。
两边已经通过文书交流过为期两个月的江南文化展规划人员就位后就开始沟通交流,准备携手借助江南独特的水乡环境打造一个别处没法复刻的盛会。
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江河湖海,更不缺大大小小的船只,到时候可以把沿途县城和码头都纳入活动范围,一方面让自家人更了解本土历史,一方面也让外来游人充分体验江南的风土人情。
更重要的是,朝廷还打算在南京皇城内修一处宽阔的展馆,一方面展出各种具有一定意义的文物及文献资料,一方面展出江南文化展上表现格外突出的各种作品。
这些作品包括但不限于书画、陶瓷、绣品、首饰、文房用具,只要你的作品能够获得评委班子及百姓的认可,就有机会在南京皇城中对外展出,创作者的名字也将随着这次展出被所有人知晓!
在这期间民间可以自由申报大大小小的比赛,像隔壁南直隶就已经有徽商冠名赞助徽墨大赛宣纸大赛,我们这不搞个湖笔大赛合理吗?我们绍兴美酒连李白杜甫喝了都说好,开个绍兴名酒品鉴会很合理吧?
还有你们浙派画师也该行动起来了,看看人家隔壁吴门画师崛起得多快!
趁着时间还早,赶紧构思一下你们的新作吧!
整个过程分工是非常明确的,官府负责统筹规划保证各项活动正常进行,商贾负责出钱以及想办法留住游客,文化人以及手艺人们负责各展神通。
之所以要求商贾提前申报自己准备冠名举办的活动,也是为了避免活动撞期导致一个地方人挤人另一个地方无人问津。
有东宫为这次盛会背书,浙江这边的官员自也对这个计划给予十二分的支持。七夕、中秋、重阳本就是秋天的三大重要节日,哪怕他们不组织,商贾们也不会错过这一绝佳赚钱机会,眼下不过是想要举办得更隆重一点而已!
文哥儿勤勤恳恳地跟相关衙署对接完所有事务,谢家的人都准备到洪家提亲去了。
他当即跟朱厚照告假去洪家玩耍。
朱厚照到了杭州以后也天天充当应酬宴上的吉祥物,早就有点不耐烦了,闻言立刻表示自己也要去洪家玩。
文哥儿想到朱厚照这几天表现极佳,倒也没有一味地拘着他,由着朱厚照换了身寻常装束与他一起去洪家拜访。
洪楩见到朱厚照时脑子不由卡壳了一下。
不过朱厚照是微服出巡,洪楩只是短暂地震惊了一会就回过神来,镇定自若地把文哥儿两人领进家门。见了他爹洪澄,他还像模像样地给他爹介绍说这是朱寿!
洪澄压根不知道太子跑自己家里来了,只当是文哥儿带自己的朋友一块过来玩儿,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一起喝茶看书。他还重点给文哥儿这个久违的书友介绍自己最近发现的好书,见文哥儿也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甚至还眉飞色舞地给他介绍了几本儿童不宜的佳作。
可不能到洞房时还两眼抓瞎!
文哥儿对这种热情分享适应良好,旁边的朱厚照也听得津津有味,并且掏出小本本把洪澄提到的佳作记录下来。
洪澄见朱厚照居然有跟文哥儿同款的小本本,还煞有介事地竖起耳朵记书名,难得地生出些身为长辈的责任感来,抬手把朱厚照凑近的脑袋推远一些,一本正经地教育道:“小孩子别什么热闹都凑,这个得等你再长几岁才能听。”
除了文哥儿以外很少有人敢碰朱厚照脑壳,他冷不丁被洪澄推了一下本来想发作,忽而又想到自己是微服出行。文哥儿常说“不知者不罪”,既然这家伙不晓得他的身份,他便不与他计较!
朱厚照哼道:“有什么不能听的,我什么都知道!”他小先生可是给他讲过性健康教育课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一点都不稀奇。何况他都十三岁了,已经不是小孩了!
听朱厚照这不服气的话,洪澄对旁边的儿子吩咐道:“去,把上次那份新报拿来给这小子看看太子写的那篇文章,别叫他小小年纪就学坏了!”
不消说,自是准备给朱厚照看那令江南许多风流才子纷纷色变的花柳病图鉴。
朱厚照:“…………”
洪楩闻言笑得直打跌。
文哥儿也乐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当儿子不给爹提个醒,当爹的做起事来也是相当不拘一格。
还是朱厚照说自己已经看过了,洪澄才没坚持让儿子去把报纸取来。
文哥儿领着朱厚照在钱塘一带到处溜达,还在洪家借宿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