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舒点了点头,很亲昵地去亲梁径:“今天是不是去医院了?”
梁径没说话。
时舒又靠近些,往下趴在梁径左边胸膛:“没事的......梁径,没事的。”
“嗯。”
热度逐渐上升,雨水被蒸发,周遭愈加潮湿。
干燥的江州好像自此之后一去不复返。往后在人类气象学史上,今年将是被记住的一年。因为这一年,江州气候正式转变。
时舒往下亲吻的时候,梁径睁开眼望向他。
眼神交接的瞬间,所有埋藏的情绪被掀起。惊涛骇浪般汹涌。
梁径伸手抚摸时舒后脑,掌心力度让时舒动作微顿。很快,他抬起头,坐起来脱了身上的睡衣,嘴唇很红,小声嘟囔:“反正已经迟了......”
梁径微微笑起来。
第13章
丁雪打来电话的时候,时舒和梁径刚走出地铁。
原曦发来的地址居然离安溪很近,位于江州市区边缘,是近两年新开发的一处游乐园区。这些年周边市镇挨个投入商业运作,听说过几年安溪也要被重新规划。
“妈。”梁径接起电话前看了眼导航,朝右前方岔路口指了指。
时舒扭头看他,有些担心丁雪。
梁径笑了下,抬手摸他后脑,嘴型说“走吧”。
这片开发得早,基础设施没能完全跟上。通往园区的小路坑坑洼洼,积水一深一浅。
“......我知道。同学生日聚会。嗯。”梁径走在时舒身旁,没一会挂了电话后忽然对低头认真走路的时舒说:“不去踩两下?”
时舒抬头:“啊?”
梁径瞧着地上水坑,若有所思道:“你看那水坑,又大又圆,肯定很好踩。”
时舒:“............”
时舒小时候超爱踩水坑,堪称痴迷。一个水坑能玩到精疲力竭——在里面又蹦又笑又叫。
梁径不能理解,但觉得十分可爱。可爱到简直没脑袋。
小时候,五个人里,闻京虽然虎,但一点都不皮。他幼年喜欢学梁径。梁径从小稳重,说话做事是梁老爷子一手养出来的。闻京学梁径,无非就是梁径不做什么他也不做什么,梁径做什么,他选择性做一点。
要说最皮的,当属时舒。时舒纯属惯的。他模样好,粉雕玉琢,天生一张笑脸,张嘴就能讨人喜欢。梁宅里的佣人没有不喜欢他的,路过都想捏他那张粉糯糯的小脸。时舒会叫人,更会撒娇,一张小嘴叭叭叭,起劲了还能追着人说话。
梁宅管家吴爷平素不苟言笑,但时舒去安溪过暑假的那几年,他也扛不住时舒追着他唠,不得已,只能蹲下来听他说完,然后,一字一句告诉他,梁径去二叔公家了......今晚没有烤鸭子,明天可以有......喷泉真的不开,不能玩水,再掉水池里没人捞你——梁径真的不在,但是晚上会回来。诸如此类。
皮疯了也不过梁老爷子一句:“爷爷忽然有点累。时舒,去看看梁径在做什么。”于是,时舒就去闹梁径了。
等原曦和方安虞回到安溪,一起玩的人多了,时舒的注意力就被分散,精力也不会全数朝向一两个人。
他会去烦下了围棋课的方安虞——那会方安虞还是小小冲段少年,屈指可数的玩闹时间都给了前来“骚扰”的时舒。方安虞小时候还有一个死对头,叫陈若,是江州有名的围棋天才,很小的年纪就定段了。有两年他们一起在安溪集训,方安虞老是和他撞一起比赛,场场被虐杀,次次被嘲讽。陈若简直是方安虞童年阴影——也是时舒幼年想要打扁的人之一——后来闻京害他磕牙,去悉尼之前,时舒整天想着练点胳膊肌肉出来暴揍闻京。
后来,方安虞冲段失败,时舒天天安慰他,不过他俩某方面很像,极容易关注生活鲜艳的一面。冲段失败意味着暑假时间多了起来。那阵子,两个人一度黏在一块,吃饭连着睡觉,时舒早上睁眼都是先找方安虞。
梁径就很不满意,但他不会像闻京那么幼稚,问时舒到底和谁最好。他会不动声色地支开方安虞,让时舒只好来找他,或者装作心情不好的样子——时舒是天使,他关心每个路过的人,话又多。于是,当梁径“忧心忡忡”缓慢走过他身边时,时舒会很关切地上前拉他的手,问怎么啦?梁径,你怎么啦?你和我说说。梁径就说,那你跟我来,我就告诉你。最后,方安虞一个人坐在刚打开的大富翁地图前,觉得他最好的朋友时舒好像食言了,又好像没有。
童年的光阴像喷泉下的彩虹,阳光永远热烈,泉水永远清透。
当时舒知道暑假再也不能去安溪的那个下午,原曦从安溪回来,告诉他,没有他,他们都会不开心。
“吴爷说,喷泉等你回来再开。”
时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握紧拳头冲着时其峰,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
那天一起来的还有闻京和方安虞。闻京和他道歉,说对不起,等你回来我一定和你打架。这句话引得客厅收拾行李的舒茗皱眉,但转头看闻京搂着自己儿子哇哇嚎哭,也不知道说什么。方安虞很含蓄,他蹲在大块头闻京身旁小仓鼠似的抹眼泪,那会他身上总有股淡淡的愁绪,也许是几年围棋熏陶出来的——再长大就没有了。
只有梁径没有来。直到时舒上飞机,梁径都没有出现。
时舒很生气。
飞机上,他计划单方面和梁径绝交一个暑假。就连绝交信他都知道怎么写了——就等下飞机了!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绝交信没发出去,他就被时其峰一巴掌拍得鼻血飞溅,他很没骨气地要梁径来“收尸”。而且只要梁径。
另一边的安溪,梁径被满脸是血的时舒吓得心跳都停了下。
原本梁径以为,时舒的离开已经足够让他愤怒悲伤——但事实证明不是的。
梁径很早就已经知道,有一件事比时舒离开他去悉尼还要严重。
他这辈子都承受不起。
梁径想,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地上的水坑确实又大又圆,倒映着时舒微红的脸颊。
周末来玩的人很多。有一家三口,也有情侣,前前后后都是人。也许有人听到了梁径的话,时舒甚至能感觉到擦肩而过的路人憋笑的气音。
“梁径!”时舒伸手握拳,摆出要揍他的架势:“闭嘴闭嘴闭嘴......”
梁径笑,双手插兜跟着人群慢悠悠朝前走。
时舒知道丁雪大概率是没什么事了。
因为梁径看上去轻松很多,眉宇舒朗,那股子得天独厚的张扬气又回来了。
“时舒!”
手机刷票进园,时舒扭头就见原曦唐盈穿得格外隆重。
唐盈很漂亮,不愧是三班班花,这会的白色蕾丝小礼裙,温婉又大方,头顶珍珠帽,活脱脱就是个贵府大小姐。原曦一身类似民国女学生,过膝蓝裙,上衣是立领斜襟盘扣,日光透亮的时候能看到领口藕粉色的刺绣纹路,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热了。
她和唐盈手挽手站在一旁,夏风清朗,树影斑驳,简直赏心悦目。
时舒走过去,好笑:“不是玩剧本杀吗?坐一起就好了,顶多换个帽子......你们这个也太——”
“这叫完全沉浸式体验——”原曦已经热得懒得好好摆路姿,大步领着他俩朝前走,“午饭吃了吗?不是唐盈不请你们吃,你们来太晚啦!”
这块游乐园区分室内室外两大类。
最近在学生群里风靡一时的就是原曦和唐盈早一个多月就预定下的这个集密室逃脱、剧本杀和4d影院于一体的实景综合体验项目。
高三毕业班已经玩了一波,传到一二年级,都想趁着暑假大热前来玩。
“要不要再吃一点?待会我们要玩四个小时。”唐盈笑着问梁径。
梁径摇头:“我和时舒吃得也晚。”
虽说下了半天雨,这会还是时阴时晴的,但气温已经显著上升。光他们走的这几分钟,冰激凌店已经路过三四家。生意太好,每家都是人挤人。
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香酥炸鸡和番茄酱的蛊惑味道。
忽然,时舒转头问原曦和唐盈:“你们想吃冰激凌吗?我们来晚啦,还让你们来接,要不我请你俩吃冰激凌吧!待会别和方安虞闻京说。”
梁径:“......”
他说得头头是道,只有梁径知道他脑袋里打的什么主意。
一旁热得手动扇风的原曦很了解时舒,她看了眼不作声的梁径,忍不住想笑。
唐盈“啊”了声,接着就去看原曦。
原曦憋笑,刚要说什么,就听梁径道:“我来请吧。”说着就朝最近的一家冰激凌店走去。
时舒咧嘴笑,搓手等待。
没几分钟,梁径回来了,一左一右两手正好两个甜筒冰激凌。
时舒傻眼。
唐盈接过冰激凌的时候有点害羞。原曦费了老大劲才忍住不笑出声。
梁径看了眼凝固的时舒:“走吧。”
唐盈察觉什么:“时舒,你想吃吗?”
时舒张了张嘴:“我......我不是很想吃......我刚吃过午饭......而且我胃不好,冷的应该少吃点,对吧——”说到最后,时舒有点牙痒。
梁径神色自若地朝前走,闻言点头:“确实。”
原曦跟在他们三人后面,笑得咳嗽。
越往园区里走,装扮奇异的游客越来越多。
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好像都在这个园子里了。
时舒和迎面而来一个青面血舌的女鬼撞上,一下看呆了。梁径赶紧伸手将他拉到身侧,生怕他被女鬼勾了魂似的。
“我们也要换?”梁径皱眉观察四周,看上去有点不能接受。
“嗯。就等你俩了。我和原曦,还有我们班魏佳佳——方安虞和闻京正在换......不知道等我们回去有没有换好。对了,除了我们学校的,还有两个辅北高中的男生,大家一起玩。人数正好够。”唐盈带着他们来到一处类似大宅院的正门前,头顶黑石门匾上篆有“嘉华”二字。
“辅北?”时舒问。
原曦头上编了两个极精致的发辫,这会正让唐盈帮着扎紧,她朝站大宅门边的两个贵公子打扮的男生看了眼:“嗯。唐盈说魏佳佳初中就是辅北的,中考考来附中。肖新川和范宇直升了辅北高中部。我们那会缺人,正好遇到他俩,想着就一起玩了。”
梁径和时舒朝肖新川和范宇看去。
对面的两人同样站着打量他俩。
正说着,方安虞一身朴素小厮打扮,扯着衣角从一侧石砌门洞走出来,对身后富商打扮的闻京不满:“太不合身了......”
闻京埋头整理大褂下摆:“我这身你也撑不起来啊......要不你去穿那旗袍,垫个肩就成。你又不愿意,要是时舒知道——”
方安虞哀声长叹:“别说了!我现在都觉得愧对时舒,要是时舒知道——”
“什么?”就在近前的时舒敏锐捕捉到关键信息。
身后梁径皱眉。
“啊——”方安虞刹住,瞪着面前冒出来的梁径和时舒。
但自从昨晚被时舒梁径“拷问”后,他似乎发掘出那么一点很实用的随机应变能力,张嘴很快说了几句废话:“我们待会和辅北高中的一起玩——兄弟学校、哈哈哈哈......我想想,游赫好像初中就是辅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