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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道德高尚,你不死皮赖脸。来,那你别盯着我,就我隔壁这两个……还有我对面三个。”
    时天天抬手指了指自己做的两排座位,又往人群后的后车厢那十几个座位一指,一双明亮的眼睛望向鸭舌帽男生,不带笑意地勾起嘴角,“这些,这么多人。有本事你就找这些大哥大姐,找这些有素质的人给你让。”
    “盯着我一个小姑娘耍威风,很了不起?”
    ‘了不起’三个字说得很轻,但在如今鸦雀无声的公交车内,这句轻轻浅浅的话却极具嘲讽意味。
    鸭舌帽被她说的火气上来了。
    他是真的看那老人可怜,又不是要来自己坐的,再说了,他要是有座肯定会自己让。
    但是等时天天一个个人给他指过去,看到其他座位上的一双双或冷漠或闪躲的眼神,对上座位上的大哥们、大姐们的眼睛,鸭舌帽男生莫名犹豫了一下。
    随后他似乎觉得自己这种表现有些丢面子,瞪了时天天一眼,壮起胆,在整个车厢内大声喊:“有没有人能给老人让个座?”
    公交车内的气氛自从老大爷号召大家看向时天天时就一直保持着安静,鸭舌帽男生大嗓门的两声轻易就传遍了整个车厢。
    无人应答。
    鸭舌帽男生心凉了一瞬。
    他又不甘心地喊了两遍,“有没有人能给老人让个座啊?”
    依旧没人起来。
    鸭舌帽男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正在这时,站着一旁观看事态发展的老大爷赶紧出声了,“小伙子没事,我不麻烦大家!”
    老大爷也不针对别人,指着时天天愤慨道:“这事儿归根结底就是这丫头的错,不尊老爱幼,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她从骨子里就是坏的。”
    “怎么着,不让座就骨子里就是坏的?”时天天脸色一沉,强忍着身体不适,将放在额头上支撑的手撤回来,坐正身体,冷着脸阐述道:
    “老大爷,你和我都是在始发站安龙站上车的对吧?抢在你前面抢到座位的足足有十几个人,这些人你一个不找,反而第一个瞄准我的位置,站着我身边。为什么?因为我是个小姑娘,你觉得我脸皮薄会给你让座。”
    “我不让,你就在我旁边阴阳怪气,甚至明目张胆动手推我,为什么?因为你觉得我好欺负,被欺负了也只敢忍气吞声。”
    时天天声音低沉,一条条将他的心理剖析在所有人面前,目光幽幽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我反抗了,告诉大家你耍流氓,你很意外,但你仍在不死心,号召大家一起道德绑架我,为什么?还是因为你觉得我好欺负。”
    “所以你告诉我,到底是谁,骨子里就是坏的?”
    老大爷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手里的塑料袋,心里那些阴暗的想法被人戳破后有些恼羞成怒,“你、你……”
    “呸,还用问?不就是人家小姑娘不愿意让座儿吗,有些人就是欺负小姑娘脸皮薄,越老越不要脸,越老骨子里越坏!“坐在时天天身边的深绿色短袖大妈狠狠啐了老大爷一口。
    其实她本来没想掺和这事儿。
    但刚刚鸭舌帽让人让座,他们这些人无声拒绝了,偏偏老大爷在后面又说了那么一通‘不让座骨子里就是坏的’的话。
    虽然是对着时天天说的,但多少有点影射他们的意思。
    可是凭什么啊?凭啥不让座就是坏人了,这车又不是老大爷他们家的,花钱上公交车坐个座位还犯法了怎么着?
    车内其他坐着的人也跟着搭腔,“是啊,不让座怎么了?也没见大哥你有啥不舒服的,干啥就缺坐着的这一会儿了是吧?”
    “就是啊,磕不磕碜?”
    “说是尊老爱幼,可人家那小姑娘看着都没成年,人还晕车,为了个座位真不至于这样……”
    几句话功夫,车厢内的窃窃私语就变成了大声讨论,一句句谴责飞入白背心老大爷耳中,气得他脸涨得通红。
    明明是这丫头不给他让座,为什么所有人都谴责起他来了?
    “你们、你们……”老大爷憋了半天,终于对着所有乘客憋出一句,“你们怎么知道她晕车?她要是装的呢?”
    就在这时,一只小巧的银白色手机从女孩手里悄悄探出头,轻轻戳了戳老大爷健壮的后背。
    老大爷面目狰狞地转头,正好对上了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还有如过冬松鼠一般鼓的饱满双颊。
    老大爷:“???”
    时天天:“呕!”
    老大爷:!!!!”
    彼此对峙的三秒之间,白背心大爷避无可避,震惊中裤角上还是沾上了一小片不明物体。
    散发着异样酸味的呕吐物,令周围人下意识退避三舍。
    老大爷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悲愤道:“你干什么呢!”
    “……我要说这是个意外您相信吗?”时天天找出纸巾擦了擦嘴,满脸无辜。
    她没晕车过,感觉难受以为扛一扛就过去了,哪能想到身体里恶心的劲说上来就上来,根本忍不住。
    有人非要挡在她前面,时天天连找司机拿袋子都来不及,她也没办法啊。
    唯一好的点就是在李欢欢早上起得晚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杯豆浆,所以现在吐的也不多。
    还刚刚好全都弄到老大爷裤腿上,省了时天天清理公交车地面的事。
    老大爷简直被气死了,掏出身上的纸手忙脚乱地擦裤子。
    时天天见状也好心提供了一包纸巾,凉凉道:“你不是问我是不是真晕车么?这下证据够不够?”
    老大爷黑着脸拽过时天天手里的纸,绷着脸,一声不吭。
    如果这都不算证据,那就没有晕车这种症状了。
    公交车上其他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大爷,我看您也没灾没病的,就别盯着小姑娘这座位了,晕车真的挺难受的,你看小姑娘脸都白了!”
    “是啊,要不你换个人给你让座?”有心眼多的人,用眼神指了指现如今座位上体型最壮的乘客,打趣道:
    “您看那个位置怎么样?那大哥一看人家就敦实,肯定特别好说话,您要不去试试?”
    老大爷还真看了,但一看到对方纹着花臂,浑身肌肉鼓鼓囊囊地爆了出来,脸立马垮下来,狠狠瞪了那个乘客一眼。
    那个人可不像小姑娘一样脸皮薄,典型老油条了,看到老大爷不敢去,顿时笑嘻嘻道:“怎么着大爷,您还真跟小姑娘说的一样,欺软怕硬啊?”
    “肯定的,您看他整个车上这么多人都不催,只逼着小姑娘起来让座,一看就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还说别人呢,我看他才是心肠真的坏!”
    “……”
    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指责声,老大爷黑胖的脸皮慢慢发红,捏着手里的塑料袋,一副隐忍的模样。
    时天天冷眼望他。
    还以为真的多厉害多理直气壮,结果舆论一逆转,大家的矛头指向他,还不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不过是仗着自己‘老’的弱者身份,倚老卖老罢了。
    现如今大家看清他的真面目,他自然也就无计可施。
    就在这个时候,公交车司机的的声音响起,“一芦站到了,有没有要下车的乘客,不下车就不停了……”
    有些公交站点下车的人少,司机不一定会停车,一芦站就是这样。
    “哎,停车,我就在这儿下车!”那老大爷听到自己要下的站到了,立刻大声喊司机停车。
    “就这么几站路啊?”大家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一片唏嘘。
    始发站到这里也才五六站路样子,为这么一会儿座位难为别人,真的太小心眼了。
    不知谁感叹了一句,“坏人变老了啊……”
    公交车里对老人的谴责声都被时天天听在耳朵里,她本人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人们会下意识同情弱者,所以才在老人想要座位时支持声援老人。
    但当‘李欢欢’的晕车症状显现出来时,大家又开始同情她这个‘弱者’,所以才会这么快将老大爷逼得哑口无言。
    成功ko对手,时天天刚闭上眼睛往后靠着休息一下,斜后方的鸭舌帽男生却好像不服气,压低声音没好气道:“晕车就能吐别人身上了吗?真没素质。”
    “这位……病友。”时天天睁开眼睛,似笑非笑道:“脑子有问题就早点去医院好吗?早治疗早解决。”
    “还有,要不是你和那老大爷非要跟我说话,你以为我会到这份上?”
    坐在时天天旁边的大妈说了句公道话:“小伙子,晕车不能多说话,说的多了会加重症状的。小姑娘说的没错,要不然人家坐在座位上闭着眼睛眯一会儿,说不定忍忍就过去了。”
    有些人也指责鸭舌帽男生道:“刚刚我就想说了,尊老爱幼是人之常情,但那老大爷一看就没灾没病的,人家小姑娘摆明了脸色差身体有问题,关键是她不想让关你什么事?亏你看起来还是上过学的,怎么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
    有两人带头,车内其他人继续跟着七嘴八舌讨论。
    “就是,人家小姑娘说得对,你要是有座位了你开口自己让,你又没有座位去道德绑架别人干嘛?”
    “而且要不是他们,小姑娘也不至于被逼到吐了呀……”
    听着身边人的窃窃私语,鸭舌帽男生咬了咬牙,抓着扶手的手不自觉紧了紧,等到对上时天天似笑非笑地目光,终于再也忍不住,掩耳盗铃地背过身,拿出一副耳机塞在耳朵里,装作什么都听不见。
    舆论打打回他自己脸上,这回终于晓得认输了。
    被迫给老人让座这种事,始于舆论,也同样终于舆论。
    说到底,不是每一次见到老人都需要让座,那些逼着年轻人起来的老人,想让别人体谅自己,就更应该设身处地去体谅别人。
    就在男生开始躲避的那一刻,时天天眼前渐渐笼罩上了一层迷雾,公交车上明亮的画面犹如褪色的铅笔画,潮水般无声褪去。
    耳边大爷大妈们七嘴八舌的喧闹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手术室内医生阴冷静谧的沉着语调。
    “……病人生命体征逐渐好转……”
    “手术…嘀…功……”
    第5章
    随着耳边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昏沉的眼皮下只余一片熟悉的黑暗。
    手术室外的绿灯亮起。
    看到时天天紧闭着双眼被护士们推出来,宋女士不原地转圈了,慌慌张张地凑过去,想看看女儿现在的情况。
    时先生朝这边深深望了一眼,强忍着过去看女儿的冲动,第一时间走到主刀身边,从兜里摸出一包烟递过去,“牛医生,我女儿情况怎么样了?”
    时天天生病有大半年,他们夫妻俩接连转过好几个大医院都束手无策,最后只有第一医院接手愿意试一试。
    这位牛医生是一医院这方面最好的专家,一直负责时天天的病情。
    牛医生推开手边递过来的烟,刚刚手术时戴着的医用口罩这会儿已经被取下来,露出一张略有些严肃的中年男人面孔。
    他摇了摇头,语气沉重道:“手术还算顺利,但是你们家属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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