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集合发现两名学生不见之后,夏令营负责人立即终止训练安排,一面将其余学生集中起来,一面命令教官们以营地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寻找。
这片山脉地形错综复杂,遍布许多隐蔽洞穴,搜索行动到中午一无所获,校方意识到严重性,当机立断向当地警局报警,同时通知了香港萧家以及萧家在美联络人。
一般这种案子不会引发轩然大波,但我与萧逸身份摆在这里,校方与联络人都深知自己担不起责任,共同向警局施压。
当地警局听完失踪陈述,联想起早年臭名昭着的阿巴拉契亚山脉连环绑架杀人案,受害者均为儿童,惨遭折磨致死。当年FBI行为分析小组曾协助警局侦破此案,成功营救出最后的受害者,一对亲生兄妹,但是罪犯侥幸逃脱一直未被抓获。
近年来,阿巴拉契亚山脉一直未再发生过相似案件,大家都以为结束了,直到今天。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当地警局即刻整理好案件信息,联络FBI请求支援。根据初步地理侧写和受害人侧写,FBI方面认为此次失踪与早年连环案件的关联性非常小。
当初连环案件虽然一直都在阿巴拉契亚山脉的步道附近作案,但是从未涉及蓝岭地区,这一地理偏差不符合过去发布的unsub侧写;同时,过往受害者皆是八岁以下幼年儿童,此次失踪却是两位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儿童,不符合受害人侧写。
探员补充,此次失踪不排除是模仿作案,或者种族仇恨犯罪,毕竟当地活跃着几个白人至上的极端思想组织。但最大的可能,失踪只是意外,应该加大警力在附近展开搜救,把握救援黄金48小时。
但当地警局仍不肯放弃最初的假设,质疑unsub是否有可能已经流窜至蓝岭地区,并且在多年逃亡途中,对受害者的选择偏好产生了改变。
他们这样咬着FBI不放,正是因为听闻了萧家势力,怕真出了人命担不起问责,准备把FBI拉进来蹚浑水。虽然各州警方与FBI平时互相看不顺眼,一有机会就互黑,但是有锅就要一起背。
这才是美国特色。
校方不知怎么也了解到这桩案件,吓得屁滚尿流,等不及FBI表态,添油加醋地往香港方面回报,给FBI狠狠扣了一顶见死不救、玩忽职守的大帽子。
萧存信以为真,一通私人电话直接打到FBI局长手里,不愧是军火世家,人脉不容小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搭上的这条线。
总之,迫于上层压力,行为分析小组全体成员在强忍骂娘的情况下,通过舞弊手段,无良地票选出了一个倒霉蛋,即当年参与侦查案件的探员——Dr.R,搭乘私人飞机从匡提科赶来,协助这桩莫名其妙的调查。
萧存同时派人向美国航空管理局申请航线,以及进入美国领空许可。
飞行计划紧急通过,萧存乘坐私人专机,携一伙装扮成保镖模样的私人雇佣兵小队,于失踪发生后的第三日凌晨,亲自抵达宾夕法尼亚州。
当地警车开道,几辆防弹防爆的黑色萨博班紧跟其后,兴师动众,来势汹汹。不知实情的看了这阵仗,还以为是去找当地黑帮血拼干架呢。
早在萧存到来之前,警方就已经调动了搜救直升机,在山脉上方低空盘旋着搜索了几轮,但效果不大。
又一日入夜后,我的时间观念开始模糊,不清楚自己究竟被困在这里几天,只知道喉咙很干很渴,很想喝水。迷迷糊糊间听见流动的水声,潺潺滴答,宛如甘露降临,我张口想饮,却什么都没有,原来是梦,又或许是幻觉。
朦胧中,我看见萧逸捡起洞底一块嶙峋尖锐的碎石,朝我走来。
这次不是幻觉,他真的朝我走来。
视野越发模糊,萧逸半边脸隐匿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害怕地想往后缩,但背后便是岩壁,根本无路可退。
萧逸停在我面前,慢慢蹲下来。
周身疲乏酸软,我连抬一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竭尽全力,指尖不过痉挛着轻颤了两下。
“逸……哥哥……”
喉咙干涩如火燎,我没有力气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萧逸伸手,缓慢而仔细地打理起我湿透的刘海,发丝凌乱无比,被汗水打湿,胡乱粘在我额角与面颊两侧。
他指尖颤抖,抚过我的下颌,停在下巴尖儿,指腹摸上来,轻轻擦过我干裂的嘴唇,又来到唇角,揉了两下,逆回来,辗转着,反复磨蹭我唇瓣的裂口。
“……疼……”
我呢喃出声,萧逸这才如梦初醒般停下了动作,一瞬间茫然失神,下一秒他突然举起碎石块的尖角……我的心脏一下子高高悬起,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往上拽,死一般的寂静中,我听见自己慌乱急促的心跳,奏起急风暴雨的鼓点。
“哥哥……”
萧逸听见了,停在原地,又伸出另一只手,碎石块抵住,开始用力地磨自己的手腕。
血,落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
原来他不是杀我。
心脏一下子跌回柔软的巢穴。
鲜血雾化为液滴,下起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慢慢滴进我干涸的唇瓣,浇灌我贫瘠的唇部土壤。眼前升腾起湿漉漉的血雾,口腔弥漫着铁锈的腥甜,视觉与味觉的刺激,唤醒我身体内逐渐消散的意识。
他的血很温暖。
久逢甘霖,我饥渴万分地吞咽下去,喉咙一下下滚动,重复着吞咽动作,舌尖贪婪地扫过口腔内壁,攫取每一滴带有温度的甜美液体。
还不够,这点还不够。
我张开口,渴望更多。太慢了,等血滴下来太慢了。
是求生的本能,是嗜血的欲望。电光火石间,我猛地拽紧萧逸的手腕,拉下来一口咬住,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部死死嵌进他的手臂皮肉。
干燥起屑的嘴唇包裹着破裂的伤口,柔软的舌尖舔开割碎的皮肉。我用力吮吸,鲜血滚着热气,烫得我舌尖一颤,萧逸吃痛,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想要抽离手臂。
我突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他。
露出一点细细白牙,月光下泛出冰冷的光。
萧逸停止挣扎,脸色蓦地苍白。
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的口腔,我的喉咙,我的食道。温暖我的胃部,温暖我的心脏,最终温暖我的大脑。
他的血,进入我身体的每一处。
这是真正意义的骨血相融,我的身体里永远都留有萧逸的一部分,他在我的血液里颠簸流淌,在我的灵魂中翻涌苏醒。
从此他的生命与我的生命,捆绑纠缠,颠沛流离,至死方休。
他这一生,都是我的。
眼前血色晕开,我握着萧逸的手,一丝都不肯松动。来不及咽下去的血珠残留在唇瓣,嘴角血渍糊开一团,我突然松开牙齿,轻声问萧逸:“逸哥哥,你真的克我吗?”
长久沉默。
他轻轻开口:“我不知道。”
银白月光落进头顶浓密的树叶缝隙,哗啦一下子,落得支离破碎,被切割成无数道光斑——落在萧逸的肩膀,落在他高挺的鼻梁,锋利的薄唇,最终落进萧逸的眼睛。
他半跪在我身前,脸色越发苍白,苍白得惨烈,几乎快晕倒。
越过他的肩膀,我仰望他背后,月亮是罕见的蓝色,高高悬挂在浓郁鼎盛的夜色之中,闪烁着幽深静谧的蓝色光泽。
一道永恒而悲伤的颜色。
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蓝绿蝴蝶,有的只是那轮蓝色月亮。
从此我只喊他逸哥哥。
月亮很美,可是天什么时候才亮啊?
那夜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轻声告诉萧逸:“逸哥哥,如果我死了,你要告诉爹地,是我硬拉你出来的。不要怪你,也不要怪老师,只怪我好了。”
——TBC
注:文中提及的阿巴拉契亚山脉案件,致敬我最爱的美剧《犯罪心理》第六季第九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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