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不用麻烦了。”傅星徽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纪朗的筷子悬在半空,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收回去,扒拉了两口饭,傅星徽则直接对其他人客气道:“我先去录单采了,你们慢慢吃。”
纪朗望着关上的门沉默了一会儿,戳了戳碗里的花生米。
顾亦悠去录单采时是和薛寒结伴一起走的,在路上她小声问道:“薛寒姐,星徽哥和朗哥以前认识吗?”
他们先前在客栈里闲聊的时候,路朔提过傅星徽是他以前的队长,他们是一个组合出来的,可他和傅星徽朝夕相处了好多年都不知道的事情,纪朗居然会知道,还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顾亦悠显然格外惊讶,毕竟这两人在她的印象里一直算不上有多熟,刚才在客栈里也是淡淡的,没有太多交集的模样。
互联网总是七秒钟记忆,讨论来得快去得也快。
顾亦悠年纪小,刚刚二十出头,《盛年》又已经过去了快十年,这么久以来也很少有业内人士提及,所以她并不了解那段过往,但薛寒是记得的。
她言简意赅地回复道:“他们以前一起演过电影。”
顾亦悠疑惑地回忆了一下,却记不起近来有什么两人一块儿参演的电影了,于是她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
半分钟后,顾亦悠盯着《盛年》的搜索界面和几张老剧照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再联想起刚刚餐桌上诡异的气氛和纪朗对傅星徽饮食的了解,露出了相当震惊的神色。
卧槽……她好像嗑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第5章 长夜
傅星徽是第一个做完单人采访的。
从业十几年,他接过的大大小小采访无数,糊弄学早就修到了满级,节目组知道他是典型的油盐不进滴水不漏,也没在他的问题里挖太多坑,故而录完单采的傅星徽回到客栈时,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他转身上楼,换了身松软的家居服,瘫在宿舍里的懒人沙发上闭目养神,没想到一不留神竟然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谁替他关了灯,身上还披了一条毛毯。
他觉得身上的疲惫感轻了一些,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才发现已经过了十二点。
十二点之后,客栈的摄像头和录音设备就会全部关闭,这是事先说好的,傅星徽心里多了几分自在,捏了捏鼻梁,按熄了屏幕准备起身时,门突然从外面拧开了。
“醒了?”路朔望向他,顺手打开了灯。
屋内骤然变亮,傅星徽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会儿光照才道:“嗯。”
他抖了抖身上的毛毯,问道:“你给我拿的?”
“纪朗拿的,”路朔说:“我们刚回来本来打算在二楼玩儿,纪朗说你在睡觉,怕吵着你,我们就去一楼了,喊他一起玩,他还说怕你不舒服等会叫不到人,一直在外面看书守着。”
这会儿没了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路朔说话也没了顾忌,笑着玩笑道:“先是比我还了解你对什么过敏,现在又这么关心你睡眠,他要不是个男孩儿,就冲这细心程度,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你家童养媳。”
“别瞎说。”傅星徽坐起来把毛毯折起来,瞥了一眼关上的房门,“他还在外面?”
“不在了,我把他赶去洗澡了,”路朔说着说着突然凑到傅星徽身边八卦道:“哎,你还没跟我说呢,今天纪朗说你俩那么多年没见,到底什么情况?”
傅星徽一边收拾洗漱用品一边道:“没什么情况,他说的是事实。”
“为什么啊?”路朔显然不能理解,“你们当年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裤子都恨不得一起穿。就算他读大学那几年圈子不一样有点疏远,那他后来回娱乐圈了你们也没聚聚?”路朔回忆道:“我记得当时他刚回来那会儿,不是还说要跟你一起上节目吗?”
“我推了,没去。”傅星徽言简意赅道:“对他不好。”
他很明白,娱乐圈是个大事小事都能无限放大和解读的地方,那时候纪朗大学毕业刚回来,身上的话题度都和他有关,而他正值事业上升期,在圈子里红得炙手可热,粉丝的战斗力堪比一个加强连,纪朗绝对是招架不住的。
要是纪朗复出的第一档节目就是和他一起,那捆绑cp吸血蹭热度的标签,纪朗一辈子都撕不下来。
“那后来呢,”路朔说:“这两年纪朗也发展得挺好的,路人缘一直不错,按你俩现在的口碑和咖位,就算是交女朋友公布恋情都不会怎么影响事业了,更何况那电影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儿了,私底下见面应该没什么问题,不用这么避嫌。”
“也不是避嫌,就是太久没见……不知道该怎么见了。”傅星徽停顿片刻道:“感觉好像也没那么熟了。”
这些年里,他也偶尔也想过,要不要把纪朗叫出来吃顿饭什么的,可最终犹豫几次还是作罢了。
他和纪朗在一起能说什么呢,缅怀那并不值得缅怀的青春,还是聊娱乐圈里乏善可陈的八卦?
人生中大多数朋友都是这样,就算当初再亲密,可三年五载地不见,再见恐怕比陌生人还要尴尬。
“瞎扯,”路朔不留情面地戳穿道:“要不是知道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我还真信了,你又不是社恐,纪朗也不是内向的人,上回咱们在h市那个酒局,那五六年前见过几面头发花白的制片人你都能跟他唠一宿,唠到人家觉得你是那什么soulmate,还要和你结忘年交,你见着纪朗会尴尬?”
傅星徽:“……”
“咱纪朗弟弟又嘴甜又乖巧,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咱弟弟的事儿,心里有鬼?”路朔开他玩笑。
傅星徽无奈地笑了一下,看了眼洗漱包,转了话头问道:“你有多带没开封的剃须刀吗?”
“没有欸,我现在用电动的多。”路朔说:“我去问问节目组有没有备新的?”
“太晚了,别打扰他们了,”傅星徽说:“没事,明天我就回去了。”
“回去?”
“小朔,”傅星徽说:“这节目我可能不会录了。”
“为什么?”路朔听到他的决定显然很意外,“你都签了合同了,临时退出要付违约金的。”
“我知道。”傅星徽说。
诚如路朔说的,现在他和纪朗根基都稳了,他的确不需要再像当年那样操心纪朗可能要面对的舆论压力了,其实继续录也没关系。
但他不希望他和纪朗的过去成为节目组炒作的噱头和工具。
路朔:“可是小朗好像挺开心在这儿见到你的。”
傅星徽抿了下唇,“是吗?”
“反正我是这样感觉的。”
傅星徽闻言有些沉默,说不出是什么缘故,退出节目明明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可听到路朔这些话的时候,他却觉得心里有点发闷。
“算了,我也不问了,队长,我相信你肯定有你自己的考量……”
路朔正说着,微凉的穿堂风忽然伴着房门的吱呀声吹进来,他打了个寒战顿住话音,望向风的源头。
“门怎么开了。”他说着走过去把门给关严实了,傅星徽没怎么多想道:“风吹开的吧。”
而一墙之隔的门外,纪朗手脚冰凉看着那扇从里面刚刚关紧的门,握着浴巾的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起了白。
他没有半步停留,转身一路快步走到别墅一楼的地下车库里,“嘭”得一声摔上了车门。
剧烈的响声在车库里回荡着,惊扰了客栈附近栖息的乌鸦,一排黑色的鸟飞过去,对着纪朗“嘎嘎”了两声,直白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车灯在夜色中启动,随着发动机声响,寒冬凛冽如刀割的夜风顺着车窗涌进来,灌进了纪朗单薄的睡衣里。
他还没来得及吹头发,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梢淌过他轮廓分明的眉眼,在他的脸上画出明暗交替的线条,又滴落到他起伏的胸口上。
可能是风吹得眼睛太干涩,他握着方向盘,微微红了眼眶。
第6章 面条
再推开卧室门的时候,纪朗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的神色了,他一边拿浴巾擦头发,一边笑着跟傅星徽打了个招呼,“哥,你醒了?”
“嗯,”傅星徽扬了扬毛毯道:“谢谢。”
“不用谢,路朔哥不在吗?”纪朗把浴巾搭在一旁的架子上,环视了一圈四周。
“他洗澡去了。”傅星徽说。
纪朗“哦”了一声,坐到他身边,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傅星徽垂眼一看,愣道:“剃须刀?”
“刚刚路朔哥说你忘带了,”纪朗没提自己专程出门去买的事,面不改色地扯谎道:“我正好带了多的。”
“这么巧,谢了啊。”
纪朗单手支着头看着他,另一只手伸到桌子下面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你别生我气了嘛。”
傅星徽反问道:“不是你在赌气?”
先是在卫生间堵他,生气又委屈地故意说些不着调的话,后来又当着其他嘉宾的面夹他碗里的花生米,宣示主权似的表达他们很亲近。
“哥,”纪朗放低了声音,“我饿了。”
“冰箱里有吃的。”傅星徽说。
“我胃有点难受,吃凉的会疼。”纪朗低头去拨他的手指:“我想吃你煮的面了。”
“你手怎么这么凉?”
“嗯,饿得低血糖了。”
“你会低血糖?”傅星徽明显不信。
纪朗真假参半地说:“上部戏有体重要求,节食了大半年。”
傅星徽抽回手,纪朗便一直看着他,卧室柔软的灯光在他脸上打下了一片人畜无害的阴影,格外惹人心疼,仿佛前不久还在生闷气对他咄咄逼问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撒娇对心软的人来说简直是毫无抵抗力。
纪朗又是那种偏少年气的长相,标准的剑眉星目下长着一对卧蚕,笑起来很甜,撒起娇来格外讨巧,有些得天独厚的优势。
傅星徽被他盯了一小会儿,便无奈地败下阵来,认输问道:“想吃什么面?宽的还是细的,素的还是荤的?”
“宽的,加个蛋就行!”
纪朗的目光一瞬间亮起来,过分明亮的笑让傅星徽忽然有些晃神,好像夏天不小心透过树叶的缝隙对视上了日光,让人下意识的一怔。
察觉到傅星徽的停顿,纪朗问:“怎么了?”
“就一次,”傅星徽移开目光道:“下回自己泡面。”
“啊?”
傅星徽没搭理纪朗的疑问,拎起外套往肩上一搭,“过二十分钟下来吃。”
*
“好香啊。”薛寒路过厨房,见到里面还有人,“星徽?你怎么还在厨房?”
“纪朗饿了,给他煮碗面吃。”傅星徽端着煮好的面出来,清脆的绿叶上卧着金灿灿的蛋,香气扑鼻。
薛寒把视线从面条挪向傅星徽,柔软的家居服领口衬得男人的脖子很修长。
“原来晚上还能有夜宵,我都要羡慕纪朗了。”她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