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能反应一般一把抓住了谢棠的手腕,拖着她快步奔到窗户下,冰冷的山风吹进来,他抓紧谢棠的手要带着她翻身跳出窗户,眼前却突然一黑——
他听见了很久很久之前出现在他耳朵里,问他要不要绑定的那个声音,这一次那声音冷漠又温柔的告诉他——[您已被您的系统传送前往目的地。]
什么意思?
他听见“叮”的一声,眼前突然再次清晰起来,他赫然看见自己仍然站在凤凰玉鼎之前,原来的位置,裴祯就在他眼前,而裴祯身侧的房梁上掉着一个灰扑扑的尸体。
“父皇……”他浑身冷透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跑到了窗下……这是在做噩梦吗?
他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转身再想跑,裴祯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一剑割破了他的喉咙,血喷涌出的瞬间他睁大双眼。
至始至终裴祯都没有与他说一句话,可那剑是真的,痛也真的。
他看见神女踏着他喷涌的血一步步朝他走过来,他的耳朵里再次传来了冷漠又温柔的声音——[还不明白吗?宿主。]
而谢棠也在同时开口“还不明白吗?陛下。”
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个让他绑定的声音从始到终都是谢棠。
“我不是信任你,是信任我。”她重复了自己说过的话,抬抬手指,那吊着的尸体如同泡影消失了,“我要想你死轻而易举,留你到现在不是因为你寿命未尽,而是为了让你明白一件事。”
裴鸿度盯着她,想开口说什么,可嘴巴被死死捂着。
她手指轻轻一点,他就被裴祯抵着喉咙压跪在地上,他此生除了父皇从未跪过任何人……可这一刻他跪在她的脚下,望着她被灯光照亮的那张脸,心中只有惧怕和……痴迷。
她犹如神女又犹如恶鬼。
“你就算付出一切也赢不过我。”谢棠垂着眼看他“你杀兄弑父,死在儿子手里是你的命数,挣扎无用。我不过是配合你,让你明白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裴鸿度死死盯着她,她知道?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从软禁裴祯、召她入宫开始她就全部知道了?她只是……在配合他做戏?
她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终于明白了。
裴鸿度开始晕眩,他以为他差点就能得到神女,可原来只是她在做戏,他永远得不到神女的……庇佑。
“是。”她最后答他,往后退开两步。
裴祯的剑彻底割断了他的喉咙。
他倒在自己的鲜血中,就像噩梦中那样倒在他的命数之中,他努力的睁着眼想再看一看神女,却什么也看不清了……
“叮——”
谢棠终于听见了久违的系统音,界面弹出来告诉她——[恭喜您,您已高分完成女主任务之一成为男配的白月光,让他为您效忠、为您守贞,您将获得500万任务积分,和200万奖励积分。]
她的猜测验证成功了,果然这项任务就卡在“得不到”与“守贞期限”。
白月光应该是他得不到,到死都得不到。
而守贞的期限应该是一辈子。
人死了,他的一辈子不就结束了?
谢棠满意的关上了系统界面,现在就剩下男主和反派这两个任务了,她抬眼看向几步外的裴祯,他站在那里一直在望着她。
也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眶发红的眼望着她,乖乖的站在原地,不靠近也不离开。
这几天她用系统和裴祯联络布置,又将他传送来这里,他自然一清二楚,她不止是菩萨,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系统”。
“你的鞋子……”裴祯垂下眼看着她的脚底,“弄脏了。”
她站在血泊中,鞋子和裙摆都沾上了血。
谢棠垂眼看过去,她踩在裴鸿度的血中,她慢慢抬脚挪了开,在地上留下几个血脚印,鞋子确实脏了。
裴祯握着剑割下了裴鸿度身上干净的袍子,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朝谢棠的脚伸手说“菩萨抬起来,我替你擦干净。”
他没敢碰到她的脚踝。
谢棠自己慢慢抬了起来,他才用割下的衣袍托住她的脚,耐心的替她将鞋底的血污一点点擦掉。
灯光下,他低垂的睫毛长长的覆盖在眼睛之上,他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仔仔细细的擦着她的鞋子。
这一刻他好像不再是太子裴祯,皇子裴祯,而是当初废宫之中那个不爱说话,小狗一样的羸弱少年。
当初他埋掉母亲,埋掉嬷嬷的尸体时,恐怕也是这副神情,认真专心,仿佛没有悲喜。
“裴祯。”谢棠叫了他一声。
他立刻抬起头来,望向她“菩萨。”
她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他忽然颤了一下,在她的掌心里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很小心很小心的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喃喃叫她“菩萨……”
“裴祯,去坐上皇位吧。”她对他说“我会陪你走上万人之巅。”
他眼睛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彩,抬手想握她的手却又怕弄脏她,只是不停在脸颊蹭着她的掌心说“你真的会陪我吗?这辈子都会陪我吗?”
谢棠点了点头,“当然。”
他那双眼便红了“好。”
谢棠听见“叮”的系统音——[您的宿主裴祯获得30点男主气运,现为60/100,已形成男主气运,请再接再厉。]
这次这么多,因为她帮他杀了父亲,谋夺帝位吧,亦或是因为她的许诺够重。
很好,有了男主气运,裴祯做上皇位就是顺应天命了。
她突然知道这项任务与谢莲崖的那项任务该如何完成了,只是……谢莲崖会恨她吧。
恨她也好,别为了她再轮回在快穿世界里了。
天际突然降下天火,落在新建好的神女宫之上,竟然将神女宫全部点着了。
神女宫外的亲随军冲入火海,去救驾之时却如何也找不到裴鸿度了。
火势太大,根本无法再冲进去,几乎一刻钟时间就将神女宫付之一炬,眼看要烧到白龙寺,引发山火,山中下起暴雨,暴雨之中凤凰神鸟出现在白龙寺之上,金光笼罩白龙寺与香山,黎明之前暴雨将大火扑灭,这场火竟只烧了神女宫。
这一次京中所有人都看见了这场离奇的大火和凤凰神鸟。
等到太子裴祯携羽林卫赶去神女宫废墟中找皇帝时,只找到了裴鸿度与内侍冯元被烧焦的尸体,裴鸿度全身上下都成了焦炭,独独一张脸没有烧毁。
而神女宫中的那位神女不见了。
京中纷纷传说,是皇帝裴鸿度劳民伤财、囚禁神女才受到神女的惩罚,降下天火将他与神女宫一起烧了,也只烧了神女宫,神女在灭了山火之后早已驾着凤凰神鸟回天界去了。
也有一些人不信神女一说,说那谢家女儿也被烧死了,尸体被烧成灰了才没找到。
各种传说层出不穷,但很快就被新帝登基盖了过去。
裴祯在裴鸿度下葬之后没几天就继位登基,他本是太子,又加上裴鸿度临死前的荒唐事,他无比顺利的坐上了皇位。
登基之后他该铲除的铲除,该封赏的封赏,一年的时间里他封谢莲崖为新任首辅,萧摇光为护国将军,顾敏君做了大理寺卿,以及李雪川等一干大臣,几乎将朝中重臣全换成了他的人。
这才将自己的母亲追封,厚葬入皇陵,连同他的嬷嬷也给了无比荣耀的大葬。
但那又有什么用,她们已经享用不到这些了,他愈发的想要抓紧仅有的一点温暖,在一年时间里雷厉风行,铁血铁腕坐稳这个皇位。
因为菩萨说,等他坐稳这个帝位她就会回到他身边,陪他这一世。
在裴鸿度丧期满一年之后,朝中大臣就开始催促他尽早立后,延续皇家血脉,他的后宫空无一人,成了重臣的一块心病。
他却从没有答应过选纳美人入后宫,他的后宫只留给一个人,哪怕她永远不会嫁给他,只作为国师陪伴他也满足了,天下女子他都不需要,他只需要她。
裴鸿度死的第二年冬天,京中下了一场大雪,他算着日子在她守丧期满的那一日,亲自微服去了一趟浙水接她,同去的除了谢莲崖还有顾敏君。
当年神女宫大火,谢棠跟着谢莲崖离开,与母亲、父亲坐上了回浙水老家的马车,连夜出京回了浙水。
此事知道的人本只有裴祯、谢莲崖与谢清风夫妻,但谢棠到底是怕她突然失踪伤了顾敏君和诗姑姑,便让谢莲崖偷偷告诉了顾敏君她们。
一别快两年,顾敏君依旧未婚,原本陪同裴祯的人该是萧摇光,是他执意请命要随同裴祯走这一趟,哪怕他知道这一趟可能是送谢棠入宫为后,他也想再见见她,亲自送她入京、入宫。
一路快马加鞭,披星戴月,裴祯在凌晨赶到了浙水,直接去了谢家老宅,一路上他胸中跳动的心比揣了千百只小兔还要快,他思来想去甚至想不好第一句话该对谢棠说什么。
这两年谢棠虽然也常用系统与他联络,回应他,却从未再出现见见他,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如今她是不是变样了。
可马蹄刚停在谢府门口,他就愣了住,谢府门口挂着两只白灯笼,贴着丧联。
谢家死人了?
他侧头看谢莲崖,只见他脸色青白翻身下马,快步奔进了府中。
裴祯与顾敏君也慌忙跟了进去,越往宅子里走心中那种诡异的慌乱就越重,仿佛、仿佛……
他们在灵堂前看见了身穿丧服的谢夫人金拂玉,也看见了红着眼的谢清风……
谢清风看见他们忙迎出来,裴祯一把推开他“是谁死了?”
他冲进灵堂之中,赫然看见棺材上、牌位上写着——爱女谢棠。
他脑子轰一声,盯着[谢棠]这两个字几乎不认识了,怎么会?怎么可能?
裴祯扭头看向谢莲崖,只见谢莲崖不可思议的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金拂玉哭着说“阿棠突然说她要走了……第二天人就咽气了……”
裴祯盯着金拂玉,又盯向谢清风,他们在落泪在哭,可为什么他觉得太假了太假了……
他又看向顾敏君,顾敏君呆呆的站在门口,身体摇摇欲坠的几乎要栽倒过去。
他不信,他不信。
他再次盯向谢莲崖,谢莲崖眼中也有泪,可是只是如此吗?谢莲崖那么爱谢棠,他那么爱,谢棠若是真死了,他只会这样落几滴眼泪吗?不,谢莲崖会发疯,会如他这般!
裴祯快步上前,扑在棺材之上要亲手推开那棺材去看,他一定要看了才能相信。
“你做什么?”谢莲崖忽然恼怒的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阿棠已经死了。”
裴祯盯向他的双眼,几乎一瞬之间确定是假的,谢莲崖不会这么快就接受阿棠死了,他们在骗他,联起手来在骗他。
“滚开!”裴祯一把推开了谢莲崖,下令命人开棺。
无论其他人再阻止,再哭喊,他也要开棺。
他的属下进来,在他的面前将那棺椁打开。
裴祯抓着点燃的白烛扑上前去,烛光摇曳着照亮棺椁之内的那张脸——她穿着碧色的衣裙安然的躺在棺椁之内,一张脸苍白的没有血色,真的是谢棠,真的像是死了一般。
他盯着那张脸好半天,伸出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都是颤抖的,他颤动着触碰到她的鼻尖,没有呼吸。
他握住她的手腕,没有脉搏。
没有心跳。
没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