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抱住他,他会柔声问我怎么了,但是我不敢问他。
就算这样,每日早晨在应该醒来的时候,他就会起身,按着过去的习惯,给我一个轻吻,和我道早安,然后起身去洗漱。以往他总是涂抹好保养品和防晒乳液,穿好衣服、绑好头发,就能出门,现在为了遮掩他的憔悴,他开始使用一些遮瑕和粉底,甚至一点唇膏,让脸色不要太过苍白。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完全不给我机会谈一谈他最近的状况,我把同事推荐的心理諮商师名片放在餐桌上,隔天就在垃圾桶里看见那张白色纸片;拉着他坐下要说话,他就缠上来亲吻我,总是只能心软顺着他。
后面又一阵忙碌,我们很难在醒着的时候碰面,他更有理由避开我的关心,这让我很沮丧,willy完全不让我碰触他的脆弱,但是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也很害怕。
害怕分开。
结婚将近十年的时间,这之中我与他建构稳定的生活,互相依存,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虽然我们需要彼此的理由完全不同。如今光是想到要分开,就难以忍受,我希望他还是我的,他也一直这么想,但是我们可能失败了。
我把这些事情告诉哈利,他劝我必须好好思考,对我和willy怎样才是最好的。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茫然,甚么才是对我和willy最好的?一时没有答案,哈利的神情看起来很忧伤,好像被我感染了情绪一样,让我感觉安慰。
在时装周结束的一个晚上,我回到家,willy意外地也在家,并且在等我,原来是结婚十周年的日子,他像答应我结婚时那样,准备了家乡菜,布置好餐具,我顿时红了眼眶,坐到他对面,沉默吃着。
吃到一半,他只轻声说:「威尔,再给我们彼此一点时间,好不好?」
我停下吃东西的动作,抬眼看他,他脸上是忙碌的一天的憔悴,早上遮掩的那些遮瑕和粉底早就斑驳,但是他不肯承认他的狼狈不堪,我也别无他法,只能哑着声音张口道:「好。」
那个晚上我们没有做爱,只是抱着彼此入睡,他的身躯这么娇小,拥抱时会整个嵌在我的胸怀中,呼吸声轻轻的,像是羽毛搔着皮肤,彷彿一不小心就会感觉不到。
我不知道这一晚他是否真正睡着,但是感觉睡衣的衣襟湿湿的,只能把他抱得更紧。
他开始去看心理諮商师,经过评估,拿到六周的治疗时程安排,我不知道详细的情况,只能冀望他能透过专业的协助好起来,能回到原本安稳的生活。
这个期间我们还是一样相处着,他的食慾比之前好转,睡眠则时好时坏,我留意到在治疗回来后的那几个晚上,会特别不安稳,但是不敢过问。
在倒数第二次治疗回来之后的那个晚上,我工作完回到家时他已经先睡下了,比以往都早,我很快收拾完,也躺上床去抱着他,他闭着眼睛,睡得很熟,眼皮有点肿,像是哭过,也许是哭累了。
到了半夜,我被哭声吵醒。
willy缩在我怀中颤抖着,就算抱着手脚也是冰冷的,嘴里喃喃念「家家、家家、余家家……」
听着他痛苦的呜咽声,我睁着眼睛,抱着他、拍抚着他的背,一直到他瘦弱纤细的身躯停止颤抖。
半晌,他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睁开眼,圆润的眼睛都是泪水。
他吸了吸鼻子,见我醒着,抱歉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我没有再像往常一样,问他是不是恶梦,几次张了张口,好几次,我想着,再给我们多一点时间,但是我知道,这只是垂死挣扎。
「刘若瑋,我们离婚吧。」我最终还是说。
很久很久以后,我方才明白,当初我的那些大度、我的那些包容,只是包装自私的糖衣,我骗他,也骗我自己,在这段关係里,只要我爱他就可以。
事实证明,不可以。
我终究是自私渴望他能放下心中所爱,来爱我。
从恶梦中恢復的他,冷静下来,点点头,脸上都是愧疚,还有一些如释重负,「对不起。」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告诉他:「谢谢你。」
我们拥抱着没有说话,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