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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字清晰地把原委讲述清楚后,郑毓深吸一口气,看向周恒,“此番冒犯周少,是在下眼拙心急,受了奸人蒙骗,虽不敢推诿责任,可着实不是故意为之给您找不痛快。”
    “我说呢,原来是我那个好弟弟,自己在外面干下的烂事,倒叫人家债主找到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头上。”周恒讥讽地笑了,眼尾闪过冰冷的暗光,丝毫不掩饰话语中的不屑与厌恶。
    他侧过头低声同手下人吩咐了几句,对郑毓笑笑说:“家里管教不严,倒让外人看了笑话。”
    “是了,”周恒像是才想起来一般,“不知这位小姐姓甚名谁,府上何处。”
    听得这句问话,郑毓挺得僵直的脊背不易察觉地微松,滞涩地梗在喉咙眼里的石头才算是沉沉落进了肚里,方觉膝盖已经跪得刺痛,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软肉里。
    将死之人,周恒是不屑于知其名姓家族的。他问她这些,说明这一关该是过了。
    郑毓长出一口气,仰头端端正正地看向周恒,“郑毓,家父郑宏勋。自父亲去世后,由我主持郑氏集团,已有三月余。”
    周恒挑挑眉,与姜淮对视一眼,罕见地有些惊奇:“竟是你,这倒是巧了。”
    “今日酒会上的是你弟弟?”姜淮直起身来。
    “堂弟,”郑毓轻声纠正了一句,眉眼低敛,隐着不为人知的黯然,“是叔父那边的,现在担任副总裁辅助我。”
    但显而易见,所谓“辅助”,不过是包装体面些的分权。
    “又是一帮子乱七八糟的鬣狗亲戚,憋憋缺缺的,主事人当成这样还真是没劲。”周恒打量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冷哼一声。
    虽然场合不对,郑毓竟有些想笑:这些天她与数不清的股东和亲戚虚与委蛇,一句话说出来前要在肚里打磨个十遍八遍,笑得脸都发僵,说起来也真真是没劲。但也只有周恒这样的大少爷才会这般爽爽快快地骂出来。
    她从一个的不受宠的女儿,一跃变身为整个郑家权力巅峰的人,教旁人瞧着都艳羡不已,可这沉甸甸的佩绶挂在自个儿的身上有多难受,只有她才知道。城外人总是艳羡城内的好光景,殊不知城内人自觉才是囚徒,困陷其中,疲敝不堪。
    郑毓不是个权力欲望深重的人,郑宏勋病重后的百般筹谋只因不甘,为母亲,也为自己。
    好好的一个明媒正娶的当家主母,竟被欺压得像个外室,年节里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聚在老宅,郑宏勋一句“你身子弱,就别跑动了,让毓儿陪你好好养病。”便打发了。
    可分明她是正正经经的郑家嫡长女,郑宏勋外面就一堆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女们,这个位置,郑毓配坐,也该坐。
    可坐上去之后呢,将来该如何,都笼着蒙昧不明的浓雾。
    经周恒这么一说,郑毓忽然就觉得当真没意思透了。郑家就是一整个烂摊子,这些年被内斗和丑闻拖得积重难返,勉强藏起来的内里已经化脓腐臭,稍微涉足其中都会惹得一身腥。
    举头三尺若真有神明,母亲见此,当真能宽慰吗?
    郑毓轻轻地叹了口气,眉间的阴沉倒是散了些,“小家小业,功夫全花在算计自家人上了,让周少见笑了。”
    她话说得轻,似带叹息,浅淡地如薄雾般拂过周恒的耳畔,又向暗处飘散了。昏沉灯光下,静静勾勒出她单薄的背脊。
    周恒低头看着她,原本轻佻的姿态松了下来,目光沉了沉,忽然好似意兴阑珊了,摆摆手示意打手们松开郑毓。
    “行了,蒋伊欠你们赌场的钱明天会到账。至于你……”
    周恒站起身来,又垂眼看看郑毓:
    女人被松开后,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上,头发在一通折腾后有些散了,几缕发丝松松地挂在脸旁,为她平添了几分脆弱。冷硬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不自觉的怔忪看着他,清透的眸子里柔柔地倒映着暧昧光影。
    古怪又奇特地杂糅着清冷与柔和,混在这么一个铜臭堆砌的圈子里,眉眼间却融着潇潇风过,片叶不落的风骨。
    像是一块材质罕见的玉,长在泥垢中,却兀自亭亭地泛着贵重的光。又像是北国下得极好的雪,漫天的凉意沁透,却又氤氲着厚厚融融的暖意。
    钟灵毓秀。
    不知怎的,周恒想起了这个词。
    雪玉般的剔透宝物,总是让收藏家心痒,想要出手购下,置在私人密室里细细赏玩。
    “……这事还没完,回去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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