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潇摸出手枪,扳开击锤。左轮最拿得出手的优点就是不容易出哑弹,不至于关键时刻丢了命。一个杀手面对十几个警察,如果六发子弹打不过,给再多子弹也打不过。
纪沉雀什么也没告诉她,她就什么都不知道,她要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杀死目标,离开,其他的一概不管。
目标大概率在那群人去的地方,骆潇走到窗边盘算接下来如何绕路过去,脚边突然碰到一个箱子。
铁制的,很重,一脚踢上去也没有移动,只发出闷响。像是哪里捡来的厚铁板被随意地焊在一起,接缝处甚至留着几个铁疙瘩。
进屋时没留意到,它就这样安静摆在窗下,但此刻细看之下,总觉得有种刻意的蹊跷。
骆潇俯身查看,用随身携带的工具把锁撬开,掀起盖板。
一张惨白的人脸就倏然露出来,骆潇甚至没顾上掏匕首,本能地后撤同时开了一枪。
左轮装消音作用不大,好在枪响半秒后,天空便“砰”地一声炸开一记响雷。
没人注意天已经阴得这样厉害,被雷吓得一跳后,大雨毫不怠慢地泼了下来。
那人没有动静,仿佛早已和这沉默的铁箱融为一体。腐臭味从他身上逸散开来,混着铁腥和雨打泥土的气息。
骆潇惊魂未定地上前,观察这具死状有些荒唐的尸体。
尸体只有上半身,切面血淋淋的,处理得不太干净。不好说凶手是对美感太没追求,还是单纯想亵渎这副身体。半尸嵌在箱子里,端端正正不大不小,如同一幅立体的遗像。
她开的那枪在眉心,弹孔很小,除了刚打中时迸溅的那些,几乎没再流出血来。另一处弹孔在胸前,穿透他挂着的工牌上的名字,正中心脏。
他的鼻梁骨松动,是后期摆正的,为了架上眼镜。而在黑框眼镜之下,两颗眼球被挖去,只余下血肉模糊的窟窿。
光线幽暗,骆潇看着镜片反光映出自己的微弱倒影,在暗杀目标面前第一次有呕吐的冲动。
她猜不出是什么人先自己一步杀了他,也许是蛮城最出名的杀手组织之一,渡客,他们最喜好浮夸又残暴的场面。也许是他惹到了身边哪个人,也许只是被顺手灭口了。
她对着尸体拍了张照,而后站起身,在监控下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照片。和其他几张钞票、门票之类的摆在一起,被压在一层玻璃下面。
是一张合影,这人在照片中也戴黑框眼镜,穿着工作服。相片有些泛黄,右下角写着“乔工amp;厂长,2010。”
呵。真巧,他也姓乔。
骆潇转身翻他身上血迹斑驳的工作服,还真搜出了点东西,装进口袋里。
还不到十二点,天色已经昏黄得骇人。骆潇正要离开,却透过窗口远远与一人目光相碰。
从对视到开枪不过霎那之间,枪声隐没在雨里。
要杀的人已经死了,她没打算和这群警察硬碰硬,窗户被子弹穿透碎裂的工夫,人就飞速闪了出去。
那一枪打中了没有她也不确定,所以她一直跑一直跑。
小学生都知道,打雷下雨的时候树下是最危险的地方,但骆潇为了隐蔽专挑有树的地方跑。
雨点穿过树枝砸下来,或是从叶子滑落到她头顶。里面是汗,外面是雨,衣服整个湿透了。
她精神病一样地在雨里逃跑,一边狂奔一边狂笑,像终于破开囚狱重见天日的恶魔。
一直跑到有些疲了,肌肉的惯性带着她往前,她看见纪沉雀的车灯闪烁两下,止住脚步。
纪沉雀没熄火,下了车快步走近,将她拥进怀里。
“潇潇。”他叫得很肉麻。
骆潇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才推开,自顾自上了车。
车里破天荒地开了暖气,她把出风口的扇页往上拨到顶,脱了外套扔到后座。
纪沉雀拉开车门,熟悉的香气顷刻间肆扰过来。玫瑰,冷杉,还有他亲手加的其他东西。他被这浓郁的香气裹得忘了呼吸,好像自己也变成了骆潇的猎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洒了。”她把香水瓶拿出来,用湿透的衣角擦了擦。
“嗯。”纪沉雀推动挡杆,开车返程。
*
车子驶进市区,路上骆潇讲完了失联后的事情经过,把手枪往仪表台上面扔。
“还剩四发。”
纪沉雀立刻腾出一只手把枪收进副驾前的储物盒,目视前方。
“回去以后你先换身衣服,我去买点食材煮火锅。”
骆潇看向他:“这次任务到底和乔安有什么关系?”
他握着方向盘,没出声。
骆潇对他这样的态度烦躁得很,她当然觉得自己有权知道,但纪沉雀也的确有权利不告诉她。
她把身体转向侧窗,语调明显带着些情绪:“吹风吹得头疼,睡会儿,到了叫我。”
纪沉雀缓缓停下车,抬手捋开她鬓角浸湿的乱发,将手背贴上她额头仔细感受。
果然,她的额头微烫。
“有点低烧。”
骆潇没说话也没睁眼,把他的手拍掉了。
“生我气?”
纪沉雀又倾身凑近了些,把驾驶座的丝绒椅套扯下来盖在她身上。
“回到家洗个热水澡,我给你找点药吃。”
又在念叨,知道她烦还是要念叨。明明他可以透露一点真相给她,明明他不是真的这么在意她的死活。
骆潇越想越心烦,一把丢开他的椅套,在椅套落地之前,储物盒里的那把左轮已经重现在她手上。
她把纪沉雀压回座位,枪口抵着他的额头,咬牙切齿地开口。
“别把我当小孩子。”
纪沉雀不惧也不恼,沉着气看她身上未被烘干的地方,有水珠沿着布料渗出来,滴在他腿上。
雨没追上他们的车,早就停了。可骆潇身上还是湿答答的,跟纪沉雀这副不进不退的态度一样,令人恼火至极。
他看着她笑,笑到后来那弯起的唇就被她泄愤地咬了一口。
她咬得越来越起劲,咬得气消了,就变成了柔软的吻。
一群带着血腥味的吻。
纪沉雀边回吻着边握上她的手腕,把枪拿进手里,抵在她的后腰。
骆潇喘息着抬头,他握枪的手又施了些力,往前顶了顶。
他说,“继续。”
西郊的雷电和湿气留在了骆潇身体里,还在不断上涨,让她有种在水面飘荡的晕眩感。
她把这场雨一口一口地渡给了纪沉雀,换取他的干燥温热。
雨水漫过四肢百骸,她真的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