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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满这张纸,谭落把笔搁在笔架上,准备出门。
    这个时间,池倾阳还在屋里看书。考试前他一般会学到凌晨两点。
    同学们喜欢调侃他,说他是学神,有超能力,正确答案会自动出现在他的视网膜上。
    而谭落知道,学神不是真的神,他的优秀也得用努力去交换。
    她轻手轻脚地下楼,这栋房子年龄太大,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像是哑了嗓的老头子在唱戏。为了不吵到池倾阳,她的动作格外小心谨慎。
    出门后,她走出小巷,再过一条马路,走到对面那条街的转角。
    这里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店。
    每晚十一点后,店里的临期食品会捆绑促销,买一送一。
    大部分商品是第二天过期,必须当晚吃掉。有时候运气好,也能捡到两天后才过期的。
    以谭落的经验,这些食品只要不发霉、没异味,都可以吃。
    顶多拉肚子,概率不大。
    她装了几袋面包,估摸着够做一个星期的早餐。
    结账时,店员小姐姐跟她说:“小姑娘,我看你经常来,你喜欢哪种面包?下次我给你留着。”
    谭落猛然抬眼。
    又是那种眼神……
    同情,怜悯。
    像是在施舍乞丐。
    羞耻如同迎面泼来的硫酸,将她努力维持的尊严腐蚀溶解。
    她尴尬地冲店员苦笑,面部表情十分扭曲:“不、不用这么麻烦……我随便买买。”
    “没关系,我看你也挺可怜的,”小姐姐宽慰她,“我们店里的人都认识你,这些临期食品没人买,你不买,基本上也都扔了。所以要是有你特别喜欢吃的,我们帮你留。”
    挺可怜的。
    都认识。
    没人买。
    小姐姐的声音似清泉般悦耳温柔。
    可是,她口中的一字一词却像凿凿铁锤。
    咣!咣!咣!把谭落的自尊心击碾成了齑粉。
    谭落只想赶快付钱走人。
    这家店,她再也不敢来了。
    另外一位客人站在她右边,把一瓶无糖可乐放在柜台。
    那人的手修长干净,适合去弹琴,谭落看着眼熟。
    她的视线顺着对方的手腕一路向上攀,宽松的灰色t恤里叠穿了一件白色长t,领口露出一点点白边。
    怪了。
    这衣服……看着也眼熟。
    谭落继续往上看,猝不及防,撞上池倾阳冷淡的眸子。
    她脑子里“嗡”一声,膝盖发软,扶着柜台稳住身子。
    为什么他在这里?
    巷子里有小卖部,他从来不会跑到这家便利店买东西。
    谭落正对店门,刚刚没看到有人进来。也就是说,池倾阳一直在店里。
    店员说的话,他肯定全都听见了。
    店员把面包装进塑料袋:“小姑娘,一共是十块——哎?你去哪?”
    谭落什么也没要,逃之夭夭。
    跑过一条马路,她的脑子被晚风吹得清醒不少。
    她跑什么跑?
    跑了才显得心虚!
    应该编个借口,随便扯两句,解释解释她为什么要买临期食品。
    比如,是要拿去喂野猫野狗。
    怎么没有立刻想到呢……
    谭落揪着头发懊恼不已。
    这下好了,池倾阳会怎样看她?
    整天吃过期食品的人就住在自己楼上,一定会感到别扭。哪个正常女生会像她这样?简直像一只翻垃圾桶的老鼠。
    想到这些,她仿佛被魔鬼扼紧了脖子,呼吸困难。
    她不想被池倾阳嫌弃,尤其不想被他嫌弃。
    纵然日子过得艰难,但她不愿让任何人知道。
    或许这里面有自尊心和虚荣心在作祟。
    她自己也弄不清楚,无法否认。
    一个人也能活下去。总有一天,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谭落始终在努力证明这点。
    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只希望大家普普通通地看待自己。
    老天爷仿佛是故意愚弄她。
    否则,为什么事与愿违的总是她?
    “你这人什么毛病?”
    池倾阳无奈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见到我就跑,我是鬼吗?”
    谭落驼着背杵在那,颈椎像是被抽走了,脑袋耷拉着,垂得很低很低。
    池倾阳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是她挑的面包。
    “你为什么来这家店……”她气若游丝,像个漏气的球。
    “买无糖可乐,陈叔那没货了。”
    陈叔是小卖店老板。
    池倾阳轻嗤了声:“便利店开着不就是让人逛的吗?我来这里很奇怪?”
    他说着举起手里袋子,递到谭落面前。
    女孩狠狠咬紧嘴唇,移开因为羞耻而红透的脸:“我不要你施舍。”
    “神经病……”池倾阳把袋子硬塞进她手里,“让你帮我拿着,谁说要给你?”
    谭落又转过头盯着他,有些困惑。
    池倾阳弹她的脑门,力道很轻:“有买一送一这种好事,你居然不告诉我?”
    谭落懵了一刹:“好事?”
    池倾阳眉梢微挑:“我奶奶最喜欢这种促销活动,她抢到买一送一的商品能开心好几天。”
    有什么可开心呢?
    第二天过期的东西,根本没人抢。
    谭落虽然这么想,鼻尖却不可控制地发酸。
    她察觉到了,这个人是故意这么说。
    为了维护她那比泡沫还脆弱的自尊心。
    可她又觉得自己想太多。池倾阳凭什么要照顾她的感受?
    但是,无论出于怎样的理由,他随口说的几句话,却能拂去她内心所有阴郁,吹得云开雾散。
    她装出理直气壮的态度:“是、是吧……很划算的,有羊毛薅,干嘛不薅?”
    池倾阳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面包,撕开咬了一口。
    “馋吗?”男生把面包在她眼前晃了晃,像是炫耀,“如果你能帮我写一张历史试卷,我送你一个尝尝也不是不可以。”
    她听笑了。
    “你笑什么?”
    女孩眯了眯眼:“你一个学霸,要我帮你写作业?”
    池倾阳不屑地说:“我要准备数学竞赛,文科那些知识点我早都倒背如流了,懒得写作业。”
    她哼了一声:“你的字那么丑,我得用脚帮你写才能不被老师发现。”
    “啧,”池倾阳咂舌,“有些人的成绩稳定排名全班第三十二名,还好意思嫌我的字丑?”
    高二一班只有三十二名学生。
    谭落这会儿倒是挺直了腰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不愧是书法特长生,我该说你是有恃无恐,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谭落作势要打他,他侧身躲开,顺势擒住她的手腕。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松开……”
    他不但没有松,反而还攥得更紧。与之一同加深的,还有那个不太正经的笑容。
    池倾阳俯身平视着她,目光灼灼:“我要是松开,你又想打我怎么办?”
    谭落拼命摇头:“小的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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