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看到她下楼,助理恭敬行礼。
「那么早怎么会过来?」美妇人没有停下脚步,往饭厅走去,姿态优雅的坐在偌大的餐桌开始用餐。
助理跟在她身边答:「方才董小姐来别墅吵着要见您,门口的人拦着,她就喊说少爷昨晚在坠酒约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在包厢,门口的人不敢乱传话便先联络了我。」
美妇人用纸巾擦拭微微勾起的嘴角。「董桐那女人我算是看透了,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别有目的,这次又是在演哪一齣?」
自从上次被儿子一通编排后,看到这个女人就来气,如果她看到那些证据还不懂整件事的始末就白活这些年。
「我查证后确有此事,昨夜这位温小姐确实隻身一人去坠酒找少爷,但奇怪的是那个女人是自己去的,离开时也是自己走的。」
「温小姐?哪个温家?」市里有头有脸的温家,她思索着,有资格让他儿子入眼的还真是没有。
「是个没有背景的小户人家,父母也已经不在了,而且查到的资料显示她刚离婚。」
「哦?」秦悦姳终于抬起头问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女人在偏乡做义工,地点正是小少爷所在的露山国小。」
乍听之下似乎有点女人认识姜河硕之后想令攀高枝就决定离婚的意味。
「你是怎么查得那么快的?」
「我有先打电话给董小姐问她知道的讯息,再从这些讯息下去查证,扣除一些带怒气的咒骂,基本都对得上。」
「她叫什么名字?」
「温知莚。」
她端着咖啡的手猛然震了一下,些许咖啡泼洒出来。
「夫人,烫到没有?」助理赶忙上前帮忙擦拭。
她顾不上手上的污渍,伸手有些急迫的,几乎是用抢的拿过助理用来匯报的资料,当温知莚三个字落入她眼中,她几乎无法维持以往的淡定与从容。
她颤抖的声音问道:「知道她母亲的名字吗?」
「由于她双亲都去世,所以没有往那个方向查。」
「查!」这个字虽然不是用喊的,却明显透露着急迫与尖锐。
「是。」助理马上行礼离开。
她的手指抚过温知莚三个字,是她吗?小米,她是你的孩子吗?
秦悦姳跟秦晓濔是同一个乡镇出来的孩子,在国中时期一直是竞争关係,学业成绩要争、学校荣誉要争、各大小艺文比赛要争、球队学长也要争,虽同性却没有血缘关係的两人,在升学时不负眾望一同考上市区第一女中,还双双进了数理资优班。
原本关係不对盘的两位乡村姑娘一下子被放入了一群市区孩子之中,突然就变得亲密起来,两人都是住宿生,假日常一起搭车回家,这样来来回回相处时间长了总要找话说,一来二去竟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到后来很多人都误以为她们是亲姊妹,两人也故意不否认,秦悦姳九月出生自称姊姊,秦晓濔八月出生自称妹妹,两人的感情也确实比很多亲姊妹来得好。
两人凭藉实力不意外的又一起进了最好的大学,但选了不同的专业,家境比较富裕的秦悦姳在大三时取得了交换生的名额,没想到一去就是十年,她在那边继续升学、工作、结婚接着生孩子,直到丈夫把事业移转回国内,三十一岁的她才回到国内定居,但这时她跟秦晓濔已经失联两年了。
她跟秦晓濔最后一次见面是她特地回国参加小米的婚礼,那时的她不似印象中的容光焕发,给她的感觉有点倦态,结婚的对象也不是她之前的男朋友,而是喜欢她很久的大学同学,虽然有很多的疑惑,但那天她们并没有什么时间多聊。她记得回美国后不久她们双双怀孕,还隔着越洋电话嬉闹着说一男一女的话就要订娃娃亲,最后果然生出一男一女,两人都寄给对方一张宝宝照,照片后面写着孩子的名字,如今,她的阿杰已经不在了,小米难道也??
想到这,她的心如刀割,她失联那么久的妹妹,竟然是因为这样,是因为这样才失去联络的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助理用最快速度查好回来的时候,她仍坐在餐厅里,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夫人?」
她回过神来,着急的问:「查到了吗?」
「温知莚的母亲名叫秦晓濔,在温知莚一岁时因胰腺癌过世,而父亲林东绪,在她结婚一年后因大肠癌过世。」
她几乎呼吸困难,四十年了,就等来这样一个消息,她父母都癌症过世,父亲罹癌那些年,她应该过得很辛苦吧?「这些年?那个孩子过的好吗?」
助理一时会意不过来,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温小姐。「她育有一子一女,今年刚离婚,没有官司上的问题,应该是和平协议离婚,之前在小少爷所在的露山国小做义工,上个月出了车祸,暂时回市区休养,之后还会不会过去就无法肯定。」
「车祸?伤得严重吗?」她紧张的问。
「还好,已经出院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快速来到书房,在抽屉中一阵翻找后,拿出一张她跟小米的旧照片跟小米最后寄给她的书信,包含那张知莚的宝宝照,她抽了一个空信封,将几样东西装了进去,回到饭厅交给助理道:「去找到她,给她看这信封里的东西,跟她说阿姨希望能和她见一面,时间地点都看她方便,只是越快越好。」
助理很快领命出去了,她跌坐在椅子上,强忍内心的激动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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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悦姳提早了半个小时到约定地点,从助理回报她已经约好温知莚的那一刻起,她在家实在是坐不住,脑子里都是与小米的总总回忆,还有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会离婚?她过得不好吗?种种问题在她脑海里绕了一整夜,她根本无法入眠。
她紧盯着门口方向,感觉手心出汗,大约过了二十分鐘,一个穿着白色t恤,下身着深蓝牛仔裤的女人推门而入,四处张望了一下,视线就跟她对上,接着径直朝她走过来。
她走到桌边站定问道:「请问是秦阿姨吗?」
秦悦姳立刻站起身握住她的手说:「对,我就是,你是知莚吗?都长那么大?」
她轻笑一下。「我已经比我妈过世时还要老了。」说完拉着她一起坐下。
她从提袋里拿出一个素雅的铁盒,推到秦悦姳面前道:「妈妈把跟您有关的东西都放在这里面。」
她颤抖着手打开了盖子,那些因年代久远泛黄的信件、照片、票根,还有她们学生时期街边摊贩买的银製姊妹手鍊、成对的手机吊饰等已经明显氧化的小物品。「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也只有你妈妈才会当宝贝。」她的手轻轻摸过这些物件,轻的像是怕碰碎一般,突然,她看到一个陌生的东西,一个看似普通的束口锦袋,她将其打开,里面是一个成色极优的翡翠平安扣,与平常的形状不同,整个平安扣从内圈到外圈都是一样厚度,内外圈边缘平整,上头压线的玉珠也是一样的成色,只是这条平安扣的红色绳子是断裂的。
这贵重到不像是小米会有的东西让她非常疑惑,她说这个盒子里都是跟她有关的东西,但这东西她很确定跟她无关,为什么会跟她相关的东西放在一起?
「这些对妈妈来说肯定都是珍贵的回忆。」她从盒子最底部抽出一封明显没有寄出的未拆封信件,信封上秦晓濔娟秀的字跡写着秦悦姳亲啟五个字。
「上面写着阿姨您亲啟,所以我跟爸爸都没有打开过。」
她接过信轻轻的将信封拆开,张开信纸,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帘。
‘’悦悦,当我写这封信时,我已经时日无多,对你的想念与不捨千千万万罄竹难书,且不细数,我一生逞强好胜,过的快活愜意,有好友如你,没什么好遗憾,如今放不下的唯有知莚这孩子,我有件事想请託于你,知莚她其实是黄佑礼的孩子,当初交往被他妈妈知道后,他妈妈找到我,要我做聪明的选择,我当时脾气拗得很,也不是非他不可,所以説了一些话将他妈气疯了,后来发现怀孕时,我怕佑礼他妈知道的话我会保不住孩子,就拜託傻东绪娶我,佑礼因为我的背叛也气极了,从此我们就断了联系。我希望你收到这封信时帮我评估黄家的情况,在保证知莚安全无虑前提下,让她拿着那枚锦袋里的平安扣与生父私下相认,我自私的希望知莚不要被公开,请转达我的意愿,倘若你这辈子都没有拿到这封信,我就当这是天意,就让这孩子永远以为她是东绪的女儿,一切就交给天了,永远爱你的小米。‘’
她止不住泪水,紧握着信久久无法平復,温知莚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对她来说,妈妈就是一个生下她不久就离去的亲人,但对这位跟妈妈熟念的阿姨来说,是刚得到好友死讯的悲伤。
秦悦姳好不容易压住情绪,哑着声音问:「你们这些年都没想过要找我吗?」
「我懂事后曾经问过爸爸,但爸爸给我感觉总是回避这个问题,我以为另有隐情就没再问了。」
「这样。」她心想会不会温东绪猜到了信里的内容,怕女儿被抢走才不愿意信被揭开?
「阿姨,这些都是你跟我妈妈的回忆,对你来说应该更为珍贵,盒子就让你带回去吧!」
秦悦姳欣然接受了,并从包里拿出一块雕着稻穀的圆形玉佩,玉珮稻穗处饱满金黄,稻茎处晶透翠绿,雕刻与配色搭配极美,她拉着温知莚的手,将玉佩放到她手中道:「这是当初,为你准备的出生礼,没想到还有机会送给你。」
温知莚一看就觉得这东西贵重,连忙想推迟,但她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你母亲叫晓濔,跟小米同音,这是我挑了很久的璞玉,请技艺精湛的师傅雕琢而成的,是专门为你订制的,你一定要收下,就算是代你母亲接受我的一片心意。」
温知莚双眼微红,她没有对母亲的印象,只有一些照片,一些旧物书信,所以她知道这位秦阿姨说的都是真的,她跟母亲的感情也是真的。
「那就谢谢阿姨,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你现在过的好吗?」
「很好。」
她很想细问,又碍于不方便说出自己调查过她,只好说:「我跟你母亲同姓,又情同姊妹,往后就当我是你亲阿姨,我就是你娘家,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千万不要客气。」
温知莚只是礼貌性的答应,毕竟都过去四十年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
秦悦姳留了她的电话,这才依依不捨的跟她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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