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来不及阻止他,虽然河神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但这样无端羞辱人,还是那个曾经对她施加恩惠的村长,凌馨内心好像哽住了,也没有什么『报復』的快感。
村长身上的鳃和蹼,在动作完成的那一刻就消失无踪了。他伸手把十隻手指都仔细看了看,再往自己颊上摸一摸,确认过一遍之后,他跪拜了下来。
他没有喜色,这些鳃和蹼也从未对他的人生造成影响,唯一重要的是,确认了真神,身为村长的他,就该尽到为村民求福祉的责任。
「小人,奚扶燁,仁鑫村村长,有事求于河神。」终于回归了凡人在神灵面前应有的态度,凌馨又转过头去看河神的表情。
清冷、淡漠,已经失去了兴致。河神虽然与她一般目视前方,眼神却是空洞无比,好似前方根本无一物,半点凡间的骯脏东西都不得沾染他崇高的殿堂。
想想也是,神本就不爱管人间的事情,她真不该将他牵扯进来。
接下来就让她自己解决!不管是说谎还是胡诌,总之别再让他们相信那个没有依据的覡就好。
虽然不知道是谁污染的农田,也不清楚村中内部纠葛。但没有了覡,至少可以先戳破谎言、救出那些孩子。
要做到什么程度,凌馨也尚未想清楚,这水有多深,她也是全然无知的。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请……请说吧!」纵使身旁的神毫无兴趣,她还是假神之意道。
「云大师假借祭祀河神的名义取信于村民已有多年,年年以孩童献祭以抵挡山神的诅咒。假若山神与河神相抗的情事为覡偽造,此人居心叵测、罪大恶极,且不知目的为何。恳请河神主持正义,拨乱反正,将此等小人处以极刑。」村长此刻却是无比虔诚,全程将头磕在地上,说的义愤填膺、鏗鏘有力。
可这回不必河神厌恶,连凌馨都从心坎里涌出噁心之感。
人都认为神是爱人的,所以理所当然为他们实现所有愿望,活得好的还希望可以更好,持盈保泰、身体强健……活的坏得先是恳求、然后是抱怨、或许最后会带着恨,为什么神要这样对我,为什么神听不见我的诉求……
然而,为什么神就得为了人的请求存在呢?
「既然知道覡假神之名行不轨之事,身为村长,你自然可以制裁他,让村里回归常态,拯救无知的村民。」不自己坚强起来就只想着求神,凌馨都帮着河神生气。
只是河神还是那样空无一切的神情,人类这种表现实属常态,半点无法扰动他澄净内心。
「覡于村中成为信仰已有五十年,村民都信到骨子里了,单单我一面之词,只是无能为力。」村长又说。「或许神受予我神蹟或神力,让村民一拔深根柢固的信仰……或是来一场迟了五十多年的雨已挽救荒年……或是……」
村长抬起头来,看着凌馨的脸。
「身为神,人民在水深火热之中,你总不该不管不顾!」他低下姿态说了那么多,神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他不是多沉稳的性子,盛气便说了,颇有责怪之意。
这感觉多像是要是他成为了神,他有了能力,他一定加倍爱民,把能给人的一切好都给足了,不会像河神这样毫无作为。
这下可不是污辱了她,而是污辱了河神!
气血翻涌,凌馨也不是好惹的,站起身子也不顾什么庄重沉稳形象,指着村长生气喊着:「身为村中上位者,分明知道覡的作为古怪却不遏止,在你眼皮子下牺牲了多少个孩子,明知而不作为,你也是共犯!」
一改平时温婉个性,河神在一旁看得眼睛发亮。
「要是不牺牲孩子,那就会牺牲掉大部分的村民。据覡一直以来的说法,要是不献祭于河神,河神就不会助人民对抗山神的诅咒,之后不仅是村口被妖狼之魄封闭,诅咒还会步步进逼,全村都会命丧黄泉。」村长也盛气站起身来,鏗鏘有力的维护着自己的观点。「身为上位者,总得取捨!」
「如今你已知是假……」凌馨喊回去。
「只有我知道是假有何用!」村长环顾四方,不知道河神在什么方位,对着空气飆骂着:「河神,你当日凭藉神力夺我妾,天理难容!难道神的作用就只有强取豪夺吗?」
原来还是寻仇来着!
原本不动声色的河神,话题一扯到凌馨就坐不住了。
「可笑!不知天高地厚。」河神说着,分明不是大吼,整个神殿却震动共鸣着。明明什么影都没看见,却能感受到灵压重重压了过来,压到村长直不起身子。
转瞬之间,村长满面虯髯如麵条一样被揪长延伸,越来越长,长过头发,长过身高,成了一束乌黑饱满的绳子,将他从上至下层层缠绕着。
毛发这种东西,一根是很脆弱,但一大把可就坚韧无比了。况且一旦挣扎,最终连结到的是自己的下巴,有多疼可以见得。
綑绑完毕,来不及发表感言。被束手束脚动弹不得的村长,以非常快的速度拋出殿外、飞天而去,凌馨到窗前探看的时候,只看见天空一道黑影。
凌馨愣了愣,刚刚的生气劲顿时散了不少,转头看着河神。
「叔顗……你……你杀人啦?」凌馨深吸口气,问道。
河神听言只是一脸无辜,歪头、耸肩。
「我不过是让他省了路途奔波,早日返家而已,放心,他好着呢!」河神面露微笑。
而村长在天空中飞了好一阵子,终于撞破了茅草屋顶,坠落到了自家的猪圈里头。
之亦邢南天一破晓就来了,乖乖等在寝殿门前,直到沛儿醒了梳洗出来。
「咱们娘亲是天亮才回房的,我们俩都瞧见了。」沛儿出来之后,之亦邢南连忙小小声的报告小道消息。
可沛儿岂是不知,满心微笑想着她爹娘发展很顺利,应该无须她忧心,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这日照例又要争夺今日要玩些什么,大家的想法依旧没什么新意,之亦邢南风风火火的又大战了三百回合,沛儿又是一计机智问答拔得头筹。
沛儿虽然获得了决定权,但内心是很犹豫的。太多思绪在脑中乱窜,她不算是正常人了,不该搅和在人类的世界里,也不该让之亦邢南碰触到人类的种种……只怕他们的厌恶会更深吧?
只是他们聊着聊着,聊到了沛儿曾在村口见过妖狼魂魄。这对之亦邢南来说可是大消息,这几百年来兢兢业业的都在引导水流,根本没有间馀可以认真探索这片孕育他们而生的地界究竟有什么神奇事。
这下就算沛儿不愿,邢南乖乖跟着沛儿不愿,之亦也是不可能放下这股衝劲的。为了不让之亦隻身冒险,他们三个孩子还是往村口前进了。
水精灵没打过妖狼,甚至连见都没见过,实力如何还是难以预测的。这一点自然让之亦兴奋异常。
多打怪多修练就可以变强了吧!之亦觉得自己又往成为大妖怪这个目标跃进一步。
「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人,这样不好吧!」邢南倒是理智的多。
知道之亦不会听进劝言,沛儿也就不白费唇舌了。
沿着水流前进,他们三个最终踏上了岸,事情还没明朗之前,他们躲在岸边的草丛里好生观察一阵子。
这里平日里就是无人,沛儿总算安下心,之亦邢南穿着便算了,发色都如此显眼,有天会招来麻烦也说不定。
乾脆找一天拿染料染一染好了,今天先拿泥巴遮一遮?整头都脏脏的,也就看不出什么顏色了。
沛儿不动声色的蹲下身来,用手和一和泥土。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像孩子在胡闹,况且目前没看到人影,应该还不需用到此招。
曾几何时,她已经不允许自己像个孩子了。
她虽然是不动声色,可一举一措皆在另俩个娃的眼里。没有意识到沛儿打算撒手不干了,他们此刻默契十足的也蹲下身来,满怀热血的在近河岸湿湿的泥土中搓搓揉揉,一个个泥巴球堆在自己身边做备用。
「我明白了,战前暖身是吧!」之亦自以为是的揣测着沛儿的心思。
来不及否认,沛儿只是一抬手,就被当成了开战信号。
泥球里水掺太多,一用力砸就散了开来,砸了不疼,就是脏的很。
原本沛儿还试图要停战,但他们一来一往下她也被波及不少,不反击就太亏了,当下也不再坚持,奋力的加入战局,她的实力比想像中坚强不少……
至少……玩得很开心……
这个幼稚的把戏,原来也可以让她这么开心。
大战三百回合后,他们三个可说是面目全非,身高差不了多少,脏成这样,谁又是谁根本分不出来,只能听音辨认了。
沛儿能在自己曾经命悬一线的地方玩耍,她也是佩服自己心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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