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苦了晨起赶路的人儿。
往西南的方向都是爬坡的山路,地上打滑,人都难行,更别说那还要拖着车厢的马了。
刚出庙后不久,他们的车轴就被淤泥给糊得动弹不得,也是这车本身就有些年头,轴承里缠了沾了水的杂草,稍微一绞,吃了些力,木头就断了。
殷宁说不出是忧是喜,消极点看,这是诸事不顺。
乐观点,这就是老天都在给她找机会呢。
忧喜放在她眼前,真要说,喜总归是要多一些的。
从刚刚起,殷宁就伴在无相身旁。他蹲下身在看车轮的情况,殷宁站在他身侧,自我定位精准,就把自己当个花瓶,一点儿水都不能沾的那种。
除此外,她还要时刻提醒着自己要装成个瞎子,明明看到了,也要当成没看到。
她看到什么了呢?
其实也没什么。
无非是他弯下身时,对她展出的宽阔的后背。
低下头时,对她露出来的那一截后颈。
殷宁别过眼,她耳朵红了些,心里也别了一股劲儿,不服气的想着,臭和尚。
无相看了好许,殷宁便在他身边站了好许。
到露变薄了些,温度也渐渐上来的时候,无相起身,对她说了情况:“左边的车轴断了,不能用了。”
殷宁“嗯”了一声,能不能走,用什么法子去,她都不在乎。
她眼垂着,看着无相那沾了污泥的手。
他刚擦用粗布大概的擦过,只是那泥是湿的,尽管擦了,还是在他指腹上留了些灰黑色的痕迹。跟她细皮嫩肉的不同,无相的手很粗糙,摸上去便能感觉到。
他似什么都能忍受的,什么苦都能吃的。
要他做什么都可以,一点儿娇生惯养,或是高高在上的脾气都没有。若是换她来,早是在边儿叫唤了,不光是叫唤,连碰都不带去碰的。
殷宁身体靠着马车的边沿儿,太阳出来,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她心中开玩笑的想,无相现在也是在心里骂人吧,若不是有她这个累赘在,他怕是早就到瑶池了。
她伸手摸着马儿的毛,对着无相道:“骑马过去吗?”
无相问:“你学过骑术?”
他话一落,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看向殷宁,只见她是没在意的模样。她轻轻笑了笑,回他道:“没有,我连走路还没学好呢。”
无相默言,他没再说,转身立刻动了起来。
只见他两三下的拆了绑在马上的车辕,那车也着实繁重,随着缰绳卸落,马儿发出好一阵咴咴的嘶鸣。
殷宁看得出,这是匹好马,不过被人眷养久了,还用来装货拉车,眼中少了好些的姿色。
就像那关在笼子里的雀儿,给人逗趣儿用的芙蓉鸟。
那些小玩意是能供人消遣的,平日里给些吃食就够了,可马却不一样。
它是知道在阔地上奔跑的滋味的,也是知道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的。知道了,就再难接受那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了。
但有时候,是不得不接受,不得不屈从。
无相骑上马,他唤了声殷宁,朝着她伸手。
“寒霜。”
他出口的那刻,两人皆是一愣。
无相悬空的那只手颤了颤,他的手一向很稳,只有稳,才能拿起那嗜血的剑。可不知怎么,从今天出发起,他便步步出错。他朝着她伸去的手指微微蜷缩着,后又缓缓地向她摊开了。
殷宁恍惚了好久,才将手递给了他。
他拉着她上马,扶她坐稳在了马背上。
前路开阔,马儿跑起来,着实是欢了。
有那么一刻,殷宁真希望,自己就是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