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闻声猛然一颤,驻足回头,只见贺景珩里衣外松松披着件大氅便追了出来,身后还有几个手忙脚乱提着一堆保暖之物跟来的宫人。
纷飞大雪之中,祈年殿的宫灯在殿前月台笼罩起一方薄雾,本如神明降世那般唯美的画面,却在贺景珩的狼狈之中显得凄凉。
夜晚天寒地冻,白榆心急如焚,看着他执拗地立于高处,只得朝着宫人喊道:“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能让陛下出来!快回去!”
几人看着皇帝周身散发着不让人近的气息,畏手畏脚地上前想要扶住他进殿里,“陛下,外面冷”
“你要去哪!”贺景珩冲着雪夜里的孤影声嘶力竭,打断了几人所有的胆量,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可还不等人有所反应,他就迎着寒风往阶下跑去。
明明步阶上下不过数十,却觉她的身影好远好远。
雪花直直拍打在他身上,他的鬓发飘起,打湿,大氅上也沾满了白沫,白榆的心跟着揪紧,也顾不得其他,迅即提腿朝他走去。
“你出来干什么?!”白榆忍不住斥责道。
天地银装不仅让暗夜亮堂,还似乎能席卷喧嚣,明明北风呼啸,而留在耳畔的,却只剩纯澈清脆的琼英碰撞。
可下一瞬,她最担心的场景正正好好发生在眼前,贺景珩迫切地步子踩到了袍摆,整个人摔在了距她一丈远的步台上,积雪如尘灰般飞扬起来。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zu i jil e. co m
“阿珩!”
“你不许走!”
这一声撕心裂肺,久久回荡在宫闱之间,他伏在地上,双眼猩红,额角和颈间青筋暴起,宛若一头受了伤又失智发狂猛兽。
御前侍卫一看大事不妙,这才无所顾忌往下赶。
白榆先一步扶住他,彼时他却已冻得浑身哆嗦,全然不受力,在触到她的那一刻轰然倒下。
“阿珩!”白榆为将他抱住,不得不跪坐下身,牢牢拥他在怀中,俯下身为其挡雪,焦急等着宫人来搭把手,更趁此缝隙暖一暖他也好。
“你哪都不许去!”
贺景珩一只手紧紧抓着她胸口的斗篷,眸光连同被冻得发白的手一起颤抖。
“我不走!我不走!我们回去!我们回家去!”
白榆急得带上哭腔,而得此一言,他终于安分了下来,原先万分紧张的神情也瞬间垮下,力气也被透支了干净。
旁人赶到只是在瞬息之间,可她抱着他在大雪里零丁而处,却仿佛与世隔绝。
今朝,也算共白头。
侍卫合力抬着他回了殿里,雪中这一场闹剧也算得了她的承诺而就此了结。
贺景珩虚弱发着颤的唇终于在熊熊燃烧的炉子映射下归于平静,感受到白榆在给自己擦拭身子,无有精力再发一言,便沉沉睡去。
那口上一回踏出祈年殿时还没来的及全舒完的气终于从她胸腔尽数吐出。
走出寝殿,眼见一堆人齐刷刷朝这边跪着。
其中不只有今晚值夜的,还有早已入睡又被薅起来的。
白榆疲惫不已地摸了摸眉心,眼神扫过那几个方才畏缩无所作为之人,声音冷冷道:“你们今日之过,属于严重失职,本宫”
“皇后娘娘饶命啊!”还不待她说完,其中一人就开始猛磕头,丝毫看不见大监惊恐愤怒的眼神,“是陛下硬要出门,奴才们拦不住啊!”
“够了!”她怒吼道,对面瞬间安静后,又看向领头,“大监,此事与你管教无方也脱不了干系,罚俸一月。”
“奴才领罚!”大监俯首贴地。
“还有你们四个,自去领二十大板!”
“是!” “是!”
这是她入主中宫后第一回罚人,也便是触及到了底线。
众人也从未见过皇后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大气也不敢出。
“仔细值完这个夜,其他人回去歇息。”
“谢娘娘。”
人群散开后,白榆又在祈年殿里站了许久许久,她也不知自己是想要记住这里的什么。
殿中只零星点了两支灯,却能清楚描摹出所有的事物,桌案后的屏风,一碗又一碗变着花样端甜点给她的小几,还有深深烙下两人余温的躺椅。
鼻尖萦绕的是熏香,还是他的气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