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勉确实有点紧张,这种紧张甚至延续到了他等手术的时候。
手术进行到一半左右的时候,从家属等候区外面跑进来两个姑娘,俩人他都面熟。
“欣然怎么样?”好朋友在手术室里躺着,两人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情。
叶棠将成欣然的包递给陈勉,“这里面有她的钱包和证件。”
陈勉接过:“谢谢,她推进去的时候还可以,你们这坐吧。”
家属等候区人多,陈勉跟二人打过招呼,把座位腾给她们,自己去别地儿等去了。
陈勉在这点上跟成欣然如出一辙,他们都不喜欢把自己真实的情绪暴露在生人面前。
只不过一个是假亲切,一个是装冷漠。
他找了个熟悉地方抽根烟,接打几个电话,顺便回堆积如山的微信。毕业典礼校领导讲完话他就跑了,连集体照都没参与。
没一会儿叶棠和陆惟妙也晃出来抽烟,陈勉盯着她们,没说什么。
叶棠抽电子烟,陆惟妙抽南京,不熟的一男两女凑一块抽烟,场面有点邪门。
三人沉默地吞云吐雾,一时谁都没说话。
叶棠轻咳一声,开口:“我叫叶棠,她是陆惟妙,我们是跟欣然关系很好的大学同学。”
“陈勉。”他介绍自己,“成欣然男朋友。”
叶棠和陆惟妙充满深意地对视。
陆惟妙左看右看,笑意突然绷不住了,“确实比那个谁......”
话没说完,叶棠就瞪她一眼。
陈勉撩她们一眼,没出声。低头回着微信,今晚上各个院系正摇人聚餐,他听着俩姑娘在旁边叽叽喳喳,商量着怎么陪护,去哪里请护工。
陈勉抽完一根烟,看了眼时间,“这几天我陪护,就不麻烦你们了。”
“可是欣然都跟我们讲了,妇科女孩子多,你不方便,她要请护工来着。”
非常可以,他都能想象到成欣然说这种话的表情,绝对是诚心诚意说的。
“没有不方便。”陈勉拍拍衣服,往二层手术室方向去。
成欣然被推出来的时候,麻醉都还没醒透,眉头蹙着,唇紧抿着,明显看起来不舒服。
陈勉先一步上前,将她的发拨到一边,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脸。成欣然的脸色仍是青白的,像沉入海底毫无生气的古瓷。
“卵巢上缝了一个大口,术中输血了,最后吸了差不多1200,所以花了点时间。”
游珂递给他一张术后护理须知,向他交代,“手术很顺利。你先把她叫醒,剩下的康主任说下班后还要再过来关照一下,毕竟咱们院家属。”游珂也跟着抿笑。
“好,谢谢师姐。”
人推到病房以后,陈勉还一直攥着成欣然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唤她,要么叫欣然,要么叫老婆。
叶棠和陆惟妙都捂着嘴,一个劲儿对视,像极了磕CP的迷妹。
这时陈勉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叹口气起身要去外面接。
“我出去一下,麻烦帮忙多叫她几声,她得尽快醒过来。”
成欣然模模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她眼前像是对放大的鱼眼镜头,现出两个变形的大脑袋。
意识到来人,她艰难开口,嗓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相互摩擦,“不是都说不用来了吗?”
见她醒了,叶棠和陆惟妙如释重负。
“我们能不来吗?真是吓人啊姐妹,”陆惟妙轻轻拍她的肩,“还好来医院及时,手术做完了咱就好了。”
“他呢?”成欣然轻声问,“还在吗?”
“你老公刚出去接电话了,一会儿回来。”
叶棠又说:“你男人别看长得不安分,但做事情贼靠谱,上来直说要陪护,还说不用麻烦我们。”
“真的,酷酷男。”陆惟妙一把年纪了,还喜欢用帅帅男酷酷男这种小学生都嫌弃的词汇形容男人。
成欣然勉强咧开嘴:“别逗我笑,肚子还疼呢。”
“不过欣然啊,”叶棠说:“黄体破裂还得静养,《在春天》后期怎么办?”
这类小成本电影都是导演带着后期团队一点点抠,导演缺席就相当于后期没人做。
“我在急诊的时候跟Ethen打电话了,他帮我顾一阵。”成欣然说,“他很不想管,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没事没事,Ethen就说说而已。”陆惟妙说,“再说了,陈医生看着就很会照顾人,你肯定好得快。”
陈勉统共没跟她们正经说上几句,她俩就已经开始倒向他。
赶上隔壁两个病友都没在病房,俩人开始肆无忌惮地讲话,主要话题就围绕着成欣然跟陈勉,下三路的故事编得很起劲儿。成欣然讲几句就累得慌,最后只能由着她们开玩笑。
叶棠口渴,陆惟妙就跑到住院部一楼买了两杯混合果汁。成欣然现在吃不下喝不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俩喝果汁。
“烦人。”成欣然装着愠怒,“我也想喝。”
“过会儿你就能喝了,乖乖。”陆惟妙越喝越欢。
聊了些有的没的,叶棠听到外面有动静,抬眼看时间,“陈医生估计也快回来了,我们先撤,明天再来看你,肯定给你带好吃的。”
俩人走了没几分钟,陈勉便回来了。
其实也没看见他人,只不过门口动静很大,一阵推推拉拉的,偶尔夹杂着陈勉的声音。他似乎正把谁往外推。成欣然抬头往外探,就听见他一直说着别进来,赶紧走之类。
没一会儿,陈勉进来了,手里多了很多东西,吃的用的都有。
“醒了?”陈勉赶紧把东西放下,来到成欣然面前,看了眼镇痛泵,“你朋友走了?”
“她们刚刚走了。”
临走还把喝剩的果汁放她床头,摆明了要气死她。
“切口还好吧?”
她嗯了一声,问,“你在跟谁说话呢?”
“我爸妈。”
成欣然很大声地啊了一下,腹部切口都跟着抽。
陈勉无奈,“他们非要进来看你,尤其我妈。让我给轰走了,你恢复了再见也是一样的。”
刚刚他爸妈在住院部楼下还问,是不是搞得太过了把人家姑娘给捅坏了,还警告他不要不洁性生活。
说这种虎狼之词的父母他闲得慌才往病房领。
“也对,”成欣然点头,“我现在这样子见他们也很没礼貌。”
陈勉切了一声,“你对我有点礼貌就行。”
他把口袋里面东西分分,从里面拿出个很迷你的礼物袋,扔进她包里。
“那是什么?”她偏头看。
“毕业典礼我妈以为能见着你,给你带了个什么东西。”陈勉没打开看,“等你能起来了自己看吧。”
成欣然笑笑,“好,替我谢谢阿姨。”
下午时,方司同手术间隙过来看了眼他们。
“欣然感觉怎么样?”他问。
不太好受。麻药劲儿过去,切口开始胀疼。她嗓子也干透,陈勉刚刚才用湿棉签给她沾嘴唇。
她回答:“我还好,插管子的地方有点疼。”
“疼都是正常的,管子都拔掉就好了,下台了我再来看你,估计会晚点。”
陈勉说:“别来,这儿我自己来就行。”
方司同笑,“我不来别人也得来,估计这两天欣然这就得成景点了。”
方司同说的没错。
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成欣然床前的人就没断过。有她拍片时候认识的医护,当然更多的是她不认识的。
陈勉一堆刚参加完毕业典礼的同学过来看,几个好事的护士长过来看,甚至还有内科系统的几个主任也凑过来。
他们就想确认一下,院里都传的肝胆外科的小陈医生跟这个小导演是不是真有一腿。
现在这么看,腿肯定是有的,但是不是认真的,还有待观察。
到了下班点,周信明来过了,连孙主任也来晃了一趟。搞得病房里另外两个病友以为成欣然是什么牛逼的大人物,讲话都毕恭毕敬。
入夜,给成欣然主刀的康主任下班前也过来看了眼。康主任是陈勉妈妈的大学同学,关系自然也是很铁。
成欣然费劲地起来打招呼,“主任好。”
康主任看了眼尿袋和引流袋,“挺好的,看着没什么事,晚上喝点水少吃点流食都没问题,明天就恢复正常饮食。陈勉在这我就放心了。”
她突然小声说:“你妈特地让我来看一眼。”
陈勉瞟了眼成欣然,她脸上有了点血色,“她恢复应该会比较快,我晚上盯着。”
康主任看着俩人握在一块的手,笑的讳莫如深,“我还得提醒一句,黄体期行房事得注意力度,你别太往那地方戳了,小成以后这个黄体可能会惯性破裂。”
虽说造成黄体破裂的原因有很多,但找到她这儿的十个里面八个跟性生活有关。
成欣然听得脸红,他们都好几天没见面了,行的哪门子房事。
外科医生讲话都很黄暴,但这未免也太直接了。陈勉也有点尬,因为他真没乱戳,简直无妄之灾。
只能潦草点头,把人往外赶,“您快下班吧。”
康主任走后,陈勉把隔离帘拉上,一方小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俩人。陈勉把陪护床撑开,开始收拾东西。
成欣然突然有点想笑,一笑牵得刀口就疼,龇牙咧嘴哭笑不分。
陈勉简直呵呵了,“笑什么笑,跟你没关是吧?”
坐她床前,没好气地拉过她的手亲了一下,又将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今天晚上会比较难熬,明天就好了,坚持一下。”
她突然问:“你休假是八天吗?”
“干嘛?还想着赶我走?”
“没有,”她声音里带着软软的笑意,“康主任不是说我挺好的,我出院了你就能赶快休息,去冰场或者出去玩玩什么的。”
她知道他平常那点宝贵的休息时间不是泡在冰场就是泡在足球场。
“出院了你就搬过来跟我住,你好好静养,我哪都不去就看着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