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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霍皖衣听懂他的言语,到底觉得怅然。
    霍皖衣想:孟净雪以为我该是顾全大局,为着江山社稷而舍弃自我的人。
    可霍皖衣从来不是这种人。
    他将自己置于人世间的第一位上,其余诸事都需排在他身后。
    唯有谢紫殷不同。
    他难说自己是否将谢紫殷看得最重,却明白若是谢紫殷死了,自己也不能独活。
    他们纠缠不休,不得尽头。
    当理智无用时,也就剩下感情左右自己的思绪。
    但高瑜的事不能搁置。
    霍皖衣翌日去王府拜访高瑜,顺势提及现下的朝局,正能襄助高瑜完就大业。
    高瑜面上不显,心中暗喜:霍皖衣终究要奉本王为主。
    他这般想着,嘴里道:“霍相的意思是……本王很快就能取而代之,做这江山之主了吗?”
    霍皖衣道与他隔着几步距离,闻言道:“王爷韬光养晦多年,一忍再忍,此时终得柳暗花明,岂能浪费这大好时机——依霍某看,朝堂现今也有高官为王爷把控局势,谢紫殷不在,刘冠蕴也辞官,新帝的左膀右臂尽数而去,自是痛打弱点的时候。”
    高瑜道:“那依你所见,本王该如何运作?”
    霍皖衣静默片晌,淡淡道:“逼宫。”
    此棋冒险至极。
    高瑜不敢妄下决心,哪怕他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就已十分动摇。
    高瑜道:“此事本王需仔细想想。”
    霍皖衣也不逼他立时做抉择,只道:“王爷的确要好生思量,只不过时日拖得越久,便也夜长梦多。”
    更多的话,霍皖衣没再说出口。
    但心里知道:高瑜会应承我的计策。
    因为高瑜不愿再等。私兵的事瞒一时可,瞒一世又算什么?霍皖衣更不能等到高瑜走投无路,非要起兵造反的时候。唯有他们先行出击,才能让高瑜措手不及。
    这一步棋于高瑜而言是险中又险,但于他们而言,却是个绝佳之棋。
    两日后黄昏,霍皖衣又提着药膳走进偏殿。
    间或明亮的夕阳光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披风边沿的绒毛勾出金色浅光。
    他如同发着光,一步步行到谢紫殷身侧,照旧伸手握住谢紫殷的手指,以这几分温热,去暖那十指的冰凉。
    殿外不见飞雪,但素色依依,霜寒如旧。
    霍皖衣道:“谢紫殷。”
    他直呼其名,坐到谢紫殷旁边,一起看着殿外雪景,廊下金雕红柱。
    “你会恨我多久?”他问,“只是这一生吗?”
    谢紫殷没有看他:“你希望是多久?”
    霍皖衣道:“我希望你不恨我。”
    谢紫殷道:“这般希望不如不曾有过。”
    霍皖衣深吸口气,呼出的白雾散去,他说:“但人在世间,总该有个指望。”
    “如果夫君觉得我太贪心,那能不能指点我一句,”他看着谢紫殷的侧脸,认真问起,“有没有……原谅我的可能?”
    说到这句话时,霍皖衣有些心焦。
    他想:我其实不是想要得到谢紫殷的宽恕,我知道我有错,但我想要他不因我的错而痛苦。
    ……他比谁都清楚。
    谢紫殷如今的报复,讲说是报复,却与自毁无异。
    若他对谢紫殷没有一点儿真心,那谢紫殷的种种行径,所图报复,都只是镜花水月,半点儿不能动摇他的心绪。他又怎会因此痛苦、后悔,感到绝望。
    归根结底。
    还是因为谢紫殷爱他。
    这与其是在惩罚报复他,不如说,是在惩罚报复时至今日,还会对霍皖衣心软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谢相:他爱我
    霍美人:他爱我
    莫少:你俩就说你俩要咋地吧
    第138章 离京
    一日晴天,谢紫殷在叶征的授意下离开了皇宫。
    从前有多风光,离去时便有多寂寥。
    长长的宫道上只有谢紫殷与解愁两人的背影,叶征站在门前眺望,直至再也望不见他,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去。
    叶征并不是真心想要“赐死”谢紫殷。
    他盛怒之下做的决定,也并非出自本心——说到底,那都是谢紫殷自己想要的。
    而叶征强留他这几日,为着扭转谢紫殷的心意,也是对霍皖衣三番两次进宫之事装作不见。
    谢紫殷不能死。叶征回去的路上想着。
    至少谢紫殷不能死在现在,也不该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死。
    世人轮回,讲说“生老病死”,多少人寻求长生不老的秘法,又有多少人为着永生敢于做人神共愤的恶事。
    谢紫殷尚年轻。
    他合该有坦荡前程,见识浩大天地,委实不该受情爱之束缚囿困于此。
    ——但叶征知道,谢紫殷将真心给得太多,又给在人一生最骄傲的时候。
    于是一分的痛也是十分,两分的情也是十分。
    就如同自己怀念叶忱时。总会觉得——我竟一次比一次更想他,更不舍他。
    人怕失去。
    正因叶征彻底失去了叶忱,他才体悟到谢紫殷的痛苦,知晓这样一个惊才绝艳、骄傲至极的人,决不能轻易放下这些痛苦。
    这既证明他从前的无能为力,亦让人清楚意识到,那是曾经。
    而曾经最遥远,触碰不得,也回不去。
    霍皖衣得知这个消息时相府已彻底人去楼空。
    他站在长街上,左右人群喧嚣,而他却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他能去哪儿?
    谢紫殷又会去向哪里?
    他们初识于盛京,这也是谢紫殷的故乡。难道谢紫殷打算就此离开盛京,彻底与他一刀两断吗?
    霍皖衣意识到这个可能。
    他心烦意乱,快步回到府中,扶着院中石桌吐了场血,头脑浑噩昏沉,不知天日。
    高瑜逼宫的事情迫在眉睫,他有心寻人,也不敢闹得太大,平白引高瑜猜忌。
    于是霍皖衣想:我还是顾全了大局。
    他终究变得和以前不同。
    可这种变化如是说“成长”,那他所付出的代价,委实大了些。
    梁尺涧再见到他时,是在三日后的朝议上。
    彼时丞相大人站在最前方,无人能看清他的神情,也无从得知他是憔悴心焦,还是欣喜若狂。
    然则梁尺涧与旁人想的都不同。
    梁尺涧看到他的背影时,第一个想法即是——霍兄单薄了许多。
    散去朝议后,梁尺涧落后他半步跟着他离开,踏出宫门,压低的小轿等在一旁。
    梁尺涧唤他:“霍兄。”
    他便转头问:“梁兄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的确憔悴了。
    梁尺涧看到他往常昳丽无双的容颜,竟已渐似一株将即衰颓的花。
    梁尺涧迟疑片刻,道:“霍兄……憔悴不少。”
    霍皖衣笑了笑,也唯有此时,他才展露出一如当初的艳色。
    那身官服已将他惊艳世人的容貌掩下。
    旁人见到他,便先见到他一身红衣,看出他的身份地位,自无人再多看他的脸。
    但梁尺涧和旁人是不一样的。至少,他们还算是朋友。
    是朋友,所以梁尺涧能心安理得去看他的脸,也才能看出他不如往常,而是透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疲惫。
    他们同乘一轿。
    谢紫殷离宫的事不是秘密,但去向为何,却不为人知。
    梁尺涧坐在轿中,眼看着霍皖衣神色不佳,叹了口气,又道:“你有何打算?”
    他眼神微动。
    至多答了句:“过一日算一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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