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问:“今日何人去过永寿宫请安?”
“回陛下,上午只顾美人拜见过太后娘娘。”夏江躬身答。
赵崇眉心拢一拢,立时明白是这个顾美人在太后面前多嘴云莺的事。
但母后玩得高兴。
只怕那点心思也不可能瞒得过他的母后。
赵崇沉吟,想起云莺方才侍墨心下念叨过墨砚,便吩咐夏江:“去取那方澄泥蕉叶砚并两条蕉林瑞墨墨锭送去清竹阁,便道令其认真习画,朕往后会考校她。”
夏江领命而去。
赵崇亦收敛起这些心思继续忙碌。
自永寿宫出来去得一趟朝晖殿向贤妃邀过功,顾蓁蓁又回到听雨楼。
她晓得太后娘娘去了御花园,后来得知皇帝陛下也去了,料定龙颜大怒,便等着看云莺的笑话。
然而等来等去,既没有等到龙颜震怒的消息,也没有等来太后娘娘责罚云莺,反而听说太后娘娘留云莺在永寿宫用膳,听说大太监夏江又往清竹阁送去赏赐,顿时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怎么会如此?!”
偏云莺这般好命,做什么都不会被责罚,顾蓁蓁又一次气得直跺脚。
她的大宫女翠梅看着,只觉无奈。
不多时贤妃身边的大宫女来了。
她替贤妃带话,劝顾蓁蓁这些时日要少出门,尽量待在听雨楼。
听罢贤妃让她小心云莺疑心她透露消息给周太后的话,顾蓁蓁心头一跳,纵使不愿,也唯有扁着嘴应下。她怕自己出门遇上云莺,云莺放狗咬她。
回到清竹阁后不久,云莺便晓得顾蓁蓁今日去过永寿宫。
当即也猜到是顾蓁蓁将御花园的事告知太后。
但要说她在御花园那样,完全不曾想过会叫其他人尤其是皇帝与太后知道,也是不可能的。
不仅想过,且提前准备好的一番说辞,亦果真多少派上用场。
看着皇帝让人送来的澄泥砚和墨锭,省下一大笔银钱的云莺心情愉悦,虽不喜顾蓁蓁的碎嘴,但懒得费心特地去教训。左右待下次和顾蓁蓁见面,也不过一顺手的事。
“将东西收好。”
折腾过大半天的云莺浑身犯懒,她倚在美人榻上,吩咐碧柳道。
谢宝林大病一场,如在鬼门关走过一遭。
这阵子,她身体日渐好转,也慢慢醒悟过来,终究狠心抛开那些不停折磨她的念头,放过自己。
她在宫中至今不过正六品宝林,不得圣宠便也从来入不得旁人的眼。
被高分位妃嫔欺凌、被内侍监宫人怠慢有如家常便饭。
为着家中事,她豁出去脸面求过不少人。
淑贵嫔和沈婕妤是其中之二,但谢宝林心知肚明,她们二人实则已是对她极友善的了。
那个时候慌不择路,无瑕多想。这一次生病则事事分明,旁人个个嫌她晦气,然而沈婕妤愿意前来探望她,淑贵嫔好心帮她请太医,于她无不是莫大恩情。
尤其淑贵嫔。
她理当去清竹阁叩谢恩典。
谢宝林便从小库房里认真挑了仅有能拿得出手的一点首饰头面。
之后她吩咐大宫女一一仔细整理妥当,准备前去谢恩。
“娘子,已妥当了。”
大宫女的声音让谢宝林搁下手里的针线与绣绷子,她抬起头来,温声道:“那我们走吧。”
两个人便从沉香小榭出来。
沉香小榭与清竹阁同样在云溪宫,离得不远。
不一时,谢宝林看见清竹阁外那片竹林,他们绕竹林而行,往清竹阁去。尚未走近便发现清竹阁的宫人似正来回忙碌,很快她见云莺从清竹阁出来,在她身后跟着的是两名大宫女,却都驻足廊下。
谢宝林停下脚步,皱眉问:“清竹阁今日可是有事?”
大宫女只笑:“娘子去了问一问便知。”
谢宝林听言立时明白大宫女应当晓得内里情由,偏故意瞒着她。
虽然猜不出是什么事,但她顿时打消前往清竹阁去的念头,直接转身往沉香小谢的方向去。
大宫女捧着几个匣子愣住。
见谢宝林如此决然,她连忙追上去:“娘子,娘子莫生气,奴婢也是在为娘子着想。”
谢宝林深深皱眉:“为我着想,便是这般故意瞒我?”
大宫女不由三缄其口,沉默几息时间又眼看谢宝林执意回沉香小榭,忙继续追上她,支支吾吾道:“娘子,是、是……其实陛下今日翻了淑贵嫔的牌子。”
谢宝林一愣。
大宫女嗫喏着说:“奴婢是想着您赶巧要去谢过淑贵嫔的恩典,许能趁机见上陛下一面。”
“胡闹!”
谢宝林低斥过大宫女一声,又不知该说什么。
大宫女却道:“娘子,陛下前些时候不还与娘子赏赐的吗?可见陛下是不曾迁怒娘子的,既如此,娘子何不多为自己争取一回?若能摆脱现下处境,起码不那么苦,生病连个太医也请不来。”
谢宝林讷讷不能言。
身在后宫却不得圣宠的日子有多凄苦,她领教得太多。
良久,谢宝林轻轻叹气,语声变得不似方才严厉:“即便如此我也断断不能做这样的事。”
“否则岂非对淑贵嫔恩将仇报?”
她的大宫女也晓得这是在利用云莺,无法辩驳,唯有缄默不语。
谢宝林只道:“回去吧,改日再去谢恩也是一样的。”
清竹阁廊下。
云莺朝着谢宝林离开的方向望过去一眼,有翠竹掩映,离得远,不过依稀能瞧见两道身影。
“娘娘……”碧梧注意到云莺动作,也同样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随即她低声道,“奴婢晚些去打听下。”
转过脸来的云莺不置可否,碧梧便将此事暂记在心里。
不一时,帝王仪仗出现在云莺的视线中。
少倾她将赵崇迎入清竹阁。
又一道用过晚膳,撤下碗碟喝得两盏茶,皇帝命准备热水,旋即道:“今夜又要有劳爱妃了。”
这是让云莺待会儿伺候他沐浴。
云莺听明白了,却又正因为听明白,为皇帝斟茶的动作一顿,心生迷惑。
又来?
难道当真有什么癖好?
险些被一口茶水呛住的赵崇:“???”
第22章 新鲜
赵崇稳住情绪, 不轻不重搁下茶盏。
云莺却认为自己需要冷静冷静,便起身应下皇帝的话,借着去准备巾帕、寝衣一应物什走开了。
被留下的赵崇稳坐罗汉床。
他面上看似八风不动,心下却实难保持镇定。
虽然早领教过他的这位爱妃不解风情, 但今时今日又一次见识到, 心情更加无法言说。
赵崇一时恼怒纳闷自己在云莺眼里究竟何种模样,一时念及她毕竟不谙男女之事, 难免有些误解, 自己实在不该为此斤斤计较。如是反复纠结,在又自顾自灌下两盏茶后, 他的心气才勉强顺过来。
想着云莺对这些事情有所误会, 赵崇越认为不该操之过急。
否则若叫她误以为他乃急色之人便更糟糕了。
这般想定, 再记起之前询问刘太医云莺身体时刘太医说过的那些话,赵崇的心绪逐渐平复。
当下看一眼浴间方向, 略一沉吟,他只继续淡定坐着。
在浴间为皇帝沐浴准备着一应所需物什的云莺同样面上八风不动而心情复杂。旁的许多事情都好说,唯独在周公之礼这事上,她一次比一次感受到皇帝的诡异。
若说皇帝身体有何问题, 却又不是。
偏生不知为何这般动不动叫她控制不住要起鸡皮疙瘩。
上辈子和皇帝之间的亲密举动自然远胜于此。
但她从未曾生出过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按理说这些事情于他们也不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若当真是些癖好。
那么皇帝这癖好……也藏得够深的。
念头转过,云莺又认真思索,虽然皇帝行径诡异,但叫她至少当下无须挂心自己会否有孕,于她总归少些烦忧。至于皇帝的这些特别癖好,无论在不在妃嫔的本分之内皆由不得她拒绝, 且目下看于她无什么伤害, 便唯有这样了。
不过大约也不是全无法子。
上一次她尽心尽力伺候皇帝沐浴, 想是皇帝觉得舒服才惦记着。
倒不如今日便扫一扫皇帝的兴。
伺候得不好,令皇帝不快,一时应当不会来寻她,她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总归以皇帝的性子,不至于荒唐到因为她搓背搓得不好便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