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包间, 众人落座后。
温羽左右两边是分别是郁烬和贺彬,郁烬的脸色变了又变,一点都不想让贺彬坐在温羽右边, 恨不得让他坐到圆桌对面去, 一点挨不着看不见才好。
贺彬察觉到郁烬带有愠怒的目光,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的茶杯, 嘴角挑起浅浅的弧度,挑衅地隔空与他碰了个杯,俨然一副不怕他的样子。
看着贺彬不避反迎的锐利目光,郁烬随意搭在桌上的手烦躁地捻搓着指腹, 眸底情绪晦暗不明, 阴暗的因子在内心躁动,他的舌头邪肆地顶了顶腮,也回以一个恬不为意的嘲笑。
嘲弄完,好像又觉得不到位, 也提起手边的茶杯,轻飘飘地对着贺彬的方向抬了抬, 也是和他碰杯的意思。
两个男人仿佛都又回到了高二那年,他们都年少轻狂,都是差不多的轻薄少年。
纵岁月如梭, 光阴似箭,在与温羽有关的事情上,他们仍然像回到了那个毛头小子的年纪, 如那时一样, 可以争得脸红脖子粗, 非要斗个高下才罢休。
贺彬神色淡淡, 低头垂眸抿了口茶, 将茶杯放回桌面上,捏着杯身不停地转动。
看着贺彬淡然的神色,郁烬倏地恍然,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又在吃醋,又失去了安全感,又在焦虑温羽会不要他。
郁烬及时从这个泥沼中抽身,闭了闭眼睛侧目看了看恬静柔和的温羽,只觉就这样看着她,心里都熨帖不少。
在等菜的时候,温羽本来在刷着新闻打发时间,察觉到左边难以忽视的灼炙视线,不由得放下手机,不解地扭头投去探究的视线。
当她不解的目光触及到郁烬不安焦躁的目光时,她心里蓦地一紧,眉心也跟着皱了皱。
刚才在车上不是和他说了吗?不是已经心情好起来了吗?怎么这会儿又开始用他那双擅长表达落寞可怜的双眸,一言不发地望着你,等你发现他的不对劲时,去摸摸他的头,主动问他怎么了。
温羽也如他所想,主动关心他:“怎么了啊?”
郁烬坦言:“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
“想和你单独吃晚饭,不想有别人。”
温羽以为他是真的不想和这一大群人吃饭,怕他就这样离席,耐着性子解释:“可是今晚林教授请客……合作伙伴,还是要给个面子的。”
似是没想到温羽会这样当真,还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郁烬突然就释然了,他弯唇一笑,眸底的阴郁一扫而空,
“好,听你的。”
温羽点头,告诉他:“嗯,吃完晚饭就可以回我们订的酒店休息了。”
郁烬问:“不去ktv吗?”
温羽叹了口气,摇摇头,缓缓道:“不想去了,这几天太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郁烬其实心里挺开心的,“好,你不去,我也不去,吃完我们一起走。”
“……嗯。”
因为郁烬昨晚就喝了不少酒,两人还闹出那么多难以描述的羞事,温羽今晚可把他看紧了,余光总是瞄着他,一看到他端起杯子,就把头转过去盯着看里面是什么。
郁烬发现她警惕审视的视线,宠溺地笑着把杯子递到她嘴边,逗她:“要不你尝尝?是酒是茶一喝就知道。”
温羽快速扭过头,但嘴巴还是碰到了杯沿,“不用喝,我看颜色也能分辨。”
“哦,这么厉害啊。”郁烬不紧不慢收回手,悠悠然把杯子抬到自己嘴边,对着那道浅浅的口红印印下去。
细看他嘴巴印的位置,就能发现,他的嘴唇精准地印在了温羽刚才不小心碰到的位置。
温羽一直盯着他,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间接接吻其实也没什么,嘴对嘴都亲过了,这算什么呀。
但偏偏郁烬喝茶时,饱含深情的双眼还定定地盯着温羽看,眼神黏腻得能拉丝,眸光也幽深了几分,简直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直接强吻她一般。
温羽不自然地最后叮嘱道:“我盯着你啊,不许喝酒了。”
郁烬很快应声:“嗯,有你在,不喝了。”
温羽嘟囔:“上次我也在,你还不是喝得酩酊大醉。”
提到昨晚喝醉的事,郁烬就想到从魏教授那里得知的,温羽从那么多级的台阶上摔下去的事情。他顿时喉咙发紧,心疼地望着她,瞳孔微缩,涩声承诺她:
“以后不会了,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温羽:“……”
郁烬今晚真的一滴酒也没喝。
有人来给郁烬敬酒时,郁烬都还没来得及拒绝呢,就都被温羽站起来抢先把话说了:
“郁烬感冒还没好,这几天都不能喝酒,他以茶代酒行吗?”
这里没有酒桌文化,桌上其他人也非常表示理解,没有再坚持。
“这样啊,那不强求,碰个杯意思一下就行!来来来,小郁啊!”
郁烬依旧站起身表示尊敬,脸上洋溢着被人守护的喜悦,此刻他的眉眼间满是柔情,与平日里雷厉风行的郁烬判若两人。
“好,既然阿羽都替我说了,那我今天就以茶代酒,改天我一定请大家出来再聚。”
“好好好。”
一行人终于吃完饭后,想去ktv的继续上楼去ktv,想回酒店早些休息的就下楼离开。
最后除了温羽、郁烬还有贺彬,其他人都想去ktv放松一下,结束后,还有李延硕陪着他们回去,温羽也就放心了许多。
和要转场去ktv的众人挥手再见后,就和郁烬、贺彬一起乘电梯下楼了。
到了停车场,贺彬叫住了走在前面的温羽,小心翼翼地问她:“阿羽,要不要坐我的车走?”
其实在他问之前,他已经预料到温羽会是以什么神情,什么语气,回应他什么话了。
但是这次他好像预判错了——温羽答应他了。
温羽前进的脚步一顿,在原地愣了几秒后,转过身又看了贺彬好几秒,垂下眼皮敛起眸底的情绪,思考过后点头答应了他:“好。”
与温羽并排走的郁烬眉心紧锁,似是不敢相信也不能理解,登时表示不满与不解:“阿羽,为什么要去……”
温羽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吃颗定心丸,温声解释:“郁烬,我和贺彬有点事说一下,你自己开车回去吧,酒店门口见。”
郁烬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停止了流动,双脚也像灌了铅一般,根本挪不开步子,只知道红着眼睛,反复地揪着那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要选择跟他走?为什么不和我走?
温羽没想到他在短短几秒内就红了眼眶,身体也气得微微发抖,脖子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若隐若现地暴起。
她随即说得更具体些,试图安抚住他的情绪:“没事的,我只是去解决一些事情,回酒店之后就见到啦。”
“……”
贺彬已经启动了车辆,从车窗探出头,催促道:“阿羽,走吧。”
温羽慢慢后退,眸光明净温和,不放心地对郁烬挥了挥手,示意他:“那酒店门口见,快去开车吧。”
郁烬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沉默地盯着温羽后退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在眸底被阴郁占据的前一秒,他及时垂下了眼眸,鸦羽般浓密的长睫敛住了他冷沉阴鸷的目光,手指的骨节都被按得咔咔作响。
他脱力地逐渐退到道路一侧,没有拦着贺彬的车,让他顺利地把车开出去了。
带着副驾驶上的温羽。
郁烬眼底的柔情已经完全被阴戾取代,眼尾的那抹红更显妖冶。
他望着贺彬远去的汽车,眼神中带着平日里掩藏得极好的狠厉,像一只嗜血的野兽挣脱了囚笼。
他没有耽搁,松了松握得发麻的手,也快步走到自己的车旁,利落地上车,把车门暴力地摔上,踩着油门追了出去。
存留着最后的理智,他熟练地操作着车,把速度稳稳提上去,死死盯着前面那辆路虎,左右插空了好几辆车,终于跟在了贺彬的车后面。
-
贺彬的车内。
气氛并没有他出发前预料的那般融洽,现实是充斥着干涩与遗憾。
他大抵真的是个倔人,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无法接受温羽的眼里没有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像打不死的小强,相信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
但这一次温羽给了他明确的拒绝,没有像大学时一样,委婉含蓄地拒绝,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对不起,贺彬哥,就像这么多年我对你的这个称呼一样,我从没有对你动过心,只是当做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哥哥看待。你是叔叔阿姨的儿子,对我来说可以是亲人,是好朋友,是感情很好的发小,但唯独不可能是我心动的对象。”
哪怕早就预料到这个最坏的结果,贺彬还是苦涩地笑一笑,却发现自己的嘴角怎么也提不起来,只能任由其抿着一条直线。
他还是不甘心地问:“阿羽,为什么不是我?”
温羽看着前方的车辆,“我觉得在爱情里,没有为什么。”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原因,那大概是因为你不是郁烬。郁烬不是一个名字,叫郁烬的有千千万万人,但我深爱的只有那一个人。”
“是我五岁那年就认识的那个整天不高兴,像个沉闷的小老头一样的郁烬;是我高二那年为了取得我的好感,设下一个拙劣到不行的圈套的郁烬;是带我感受从未有过刺激的郁烬,是会在他最讨厌的下雨天,在楼下淋雨等我,还哭着求我不要分手的郁烬;是在知道我曾经受过伤,连喝醉了都坚持要为我揉脚踝,揉背上伤疤的郁烬……”
温羽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要进行最后的宣判一般:
“他给过我的独家记忆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我可以肯定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不会再把这份给过他的爱给别人了。”
贺彬还抱着一丝希望,
“阿羽,他做的我也可以做到,而且我和他是同类型的,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羽截住了话头,
“不是的,就算是同一件事,两个人去做,给我的感觉也不会是一样的。而且他每次那么抢先,生怕自己没得做,他速度很快地先做完了那些事,你不会有机会的。”
“我喜欢的也不是他那个类型,他是什么类型呢,我到现在都没有全部看清。人是有很多面的,就算展现给别人看的一样,内心里的也不会一样,给人的感觉更不一样。”
“我喜欢的不是哪一种类型,是他给我的那份感觉。”
温羽想到了什么,忽的笑了,
“贺彬哥,你知道吗?他今天晚上又吃醋了,吃那几个男研究生的醋。我问他知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说完他后,又不自信地补了句这样的,我评价这是半对半错的一句话。”
“我就是喜欢他,不是他那样的,不是他那个类型的男人。”
“是只喜欢他一个。”
“郁烬他确实很会,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的一些小伎俩真的取悦到我了。我一开始以为郁烬的爱意应该是轰轰烈烈的,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他的爱意与他张扬的外表截然相反,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爱,不知不觉地就融进了我的生活,让我离不开他,只要想到他不在,我会觉得内心有缺口,我会难受到止不住流泪。”
“郁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每一次出现,都是在加深我对他的爱意。”
温羽的眼里闪起了泪光,在道路上明亮的灯光映衬下,像盈盈缥缈的云雾,遮在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