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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光线登时明亮了不少。徐缓的风绕过直窗锦帘,挟着热气,拂着她面而过,使她回神了两分。
    这一回神,她才发现自己有些不妥。
    刚才打着颤的小腿至今还在软。不知是不是她伫得久了些,这会竟莫名觉得连身子都有些发软。
    宁妍旎忙往旁走了两步,扶着一旁的殿柱,才堪堪不让自己摔了。
    这几个简单的举止做下来,就让她有些乏力,连身上的衣裙都觉得比平时冗重。
    有些透不上气,她微微喘着,越闻却越感不对劲。
    这香里透出的绿意较她之前闻过的似乎浓热了些。
    心下一紧,未待她多作反应,仿若有游蛇缠上了她,男人强有力的臂弯突而就环住了她的腰身。
    “阿旎可是身子有恙?”宁元显紧挨着她,他的声音如常,但盯着她的目光却有些可怖。
    宁妍旎心底蓦地发凉,她是想说有恙的。但她张了张口,除了吸入更多的异香,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感受到宁元显的手逐渐纠缠而上,她却使不上半分气力去推开他。
    身子一轻,她双足离了地。眼前黑雾弥散,好似在她身上张开将她整个笼住。
    从未想过光天白日之下竟如此手段。
    宁妍旎内心惶然至极,手脚无措推攘。自她亲生父兄离世,她步步谨小慎微,因她已无枝可栖,无人可依。
    她受封住进宫,颂了当今君王爱民如子的圣名,却没想到他有这般龌龊心思。她处处避着,却不防在这光天白日,这个自诩视她为女的男人,已然不管不顾。
    宁妍旎脑里已是昏昏沉沉,男子手掌在她肤上的游磨还是让她本能地一颤,身子愈来愈热的羞耻感也开始迷迷糊糊。
    ......
    浑噩混沌之中,一泼冷水洒在了她脸上。
    好冷,她下意识地侧首蹙起了眉。
    不料又有一泼水直直浇在了她脸上,突如其来的冷意窜进了腔肺,她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挟着热气的风都变得冻骨,刺得她睁开了眼,眸前一片模糊。
    很快又是无情地一泼冷水浇在她脸上。这一下,她已经能听清了身旁的人在说着些什么话了。
    这是一个玉石叩击般的温润之声,“四弟,阿旎已经醒转过来了。你且将冷水放下罢,阿旎体弱,莫等下伤寒了。”
    然后有人放下了什么东西,掷地一声轻响,没有说别的话。
    宁妍旎吃力地举起了手,把睫上挂着的水珠拭掉,眸前的模糊就清明了。
    她勉力支起身。
    待望清眼前的来人,宁妍旎就忍不住泪盈于睫,她哽着声唤着,“太子哥哥。”
    太子温厚一笑,似无事发生。
    他从身上取了帕子递给她,嘴上数落着,却不凶,“阿旎你这可是太皮了些,在父皇阅书撰文的地方都能睡糊涂。还不快拿帕子拭拭,然后向父皇请罪。”
    “还有,你四哥明晃晃站在这,你也睡糊涂了不唤一声。”太子指了指一旁一直沉默着的男子。
    听到此,宁妍旎一僵,她才注意到,拿冷水一直无情泼浇她的人,竟是四皇子宁子韫。
    再一旁,宁元显坐在那。
    他面上阴沉,不见一丝慈色。眼底阴霾密布,看着她的眼神寒邃不已,让她望而生惧。
    第三章
    外面的暑热不减,但看着皇上阴鸷的眼神,宁妍旎却觉得置身荒寒雪地之中。
    案上的鎏金炉不知何时掩上了帕子,殿内的窗多数已被打开,映进一片明亮。
    想起那昏沉之中的羞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衣领微乱但衣裙齐整,余惊之下有些庆幸。
    不知道太子他们是找了什么由头进殿来,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在皇上御览的言德殿,她就这样任人轻侮地躺在榻上。
    忍住了快泛出眶的泪,宁妍旎看向正对她点头的太子,还有他身旁一直笑而不语的四皇子。
    住进了宫两年来,除了太子经常在宫中行走,她能与他说上几分话。
    其他皇子,宁妍旎基本就只见过几面。更别说这位不得势的四皇子,一直不在宫中,到现在方得见到他。
    皇室子弟的皮相气度概是优越的。
    太子宁子骄温厚稳重,仪表大度。通身明黄袍服,有着纹丝不乱的严正,简单却雍容。他站得极是端方板正,言谈举止间自蕴储君之势。
    一旁的四皇子宁子韫,长相和他太子兄长有两分相似,剑眉明眸。
    大相径庭的是,较太子的温厚严正,宁子韫透着股玩世的闲散。
    他着的是檀色回字纹锦袍,束带却是鲜明的鸭黄色,腰上还佩戴着七联珠玉佩组,发亮履新。就是身为男子,有些过亮眼了些。
    还好宁子韫身姿颀长,身上文人般的清瘦帮他压住了这没谱儿的色调。
    他姿态闲逸地站在太子身后,薄唇弯着悠然的弧形。
    有几分暇逸不恭的模样,一边还把玩着手中蟠螭形的白玉,仿佛眼前无事发生。仿若他的父皇只是在闲话家常,刚才那些冷水也不是他浇泼的。
    他的衣领领口还有些敞着,皇上竟然也不管不说,宁妍旎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眼。
    宫中说这位四皇子长年被调派到了偏远的朔北,那边的气候水土不养人,又是穷凶恶极的地方,但宁妍旎也没想过四皇子会是这么一个玩世闲雅的人。
    所以太子刚才说是四皇子的时候,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在这光鲜亮堂的两人面前,宁妍旎现在的样子可算得上是极其狼狈。
    她刚从榻上起身。
    打湿的发贴着她两颊,瓷白的脸,乌黑的发,分外扎眼。在她面上的水珠子,顺着她的肌骨,至衣领滚滑锁骨其下。
    宁妍旎的手还有些颤,接过太子递来的巾帕。将衣领和面上的水拭去,宁妍旎就向他们行礼道谢,“谢谢太子哥哥和四皇兄。”
    好歹不是一醒来就想寻死觅活,仪态也挑不出错。
    宁子韫眉梢挑起,看向他这个所谓的皇妹,他在朔北营中行走时都能听到论争她天姿国色的言语。
    这会她杏儿眼眼尾和鼻尖红红,湿睫还在扑颤。整一个弱得不可言状的样子,朔北的兔子都比她更活溜。
    这种模样实在是危险,又无用。
    看看自己身旁的太子,对着这皇妹可是满眼怜惜。宁子韫一直弯着的薄唇未动,对宁妍旎笑着嗯了一声,就侧开身给她让了路。
    皇上还在等着施怒于她。
    她这般柔弱,腰细得一折就断,请罪时都让人有种想为她担忧的念头。
    宁妍旎这几步路走得也是步履沉沉,等她走至皇上跟前,太子倒是好心替她先开了口,“父皇,儿臣与四弟、皇妹给父皇请安。”
    这个时候给皇上问安,看在太子的面上,皇上还是应答了一声。
    宁妍旎顺着话头往下,双手叠放腰间便请罪道:“父皇圣恩,儿臣蒙父皇召见赏鉴书卷。但儿臣资质实在愚钝,竟困倦寐觉,殿前失仪,还让二位皇兄见笑。”
    她心跳如鼓,但太子就在旁侧,到底是给了她一些安心。
    她顿了顿,俯首继续说道,“昔日父皇念儿臣生父于社稷有苦有功,在温府难时救温府于危,儿臣铭感于内。儿臣本应知恩感奋,今日之惰还请父皇责罚。”
    殿外已无蟪蛄鸣,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慢,话音落完,殿内一时无声。
    前面几句是她睁着眼眸说的瞎话,后面几句,说是恭维和责罚,却就是想让皇上顾念下当年的温府。
    温府昔日家主温承厚,也就是妍旎的父亲。他还在世时,温府在盛都乃至东南一片是首屈一指的富贾。
    更远的往事,宁妍旎是不太清楚。
    但她知道,她的父亲温承厚一向经商手段好,且和当年尚为皇子的皇上就开始有了些微交情。
    她出生后,温府还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时,就一直是好善乐施,每每都会相帮赈济疫病突发或者灾战的城州,修缮城州。
    她记得,只要皇上需要,她父亲从不推脱。
    可是皇上却忘了。
    皇上听出她话的意思,沉默了半响。他坐在雕椅上,抓着龙纹扶手的手掌扣得很紧,面上满是冷漠。
    “今日皇妹有错,是儿臣未约束管教好弟妹,也是儿臣之过。父皇向来仁厚,请父皇饶了皇妹这次,责罚儿臣便是了。”
    太子对自己这个父皇的脾气还是摸得清楚的,只是看着宁妍旎那妙曼可怜的姿容,立马不忍地帮宁妍旎多说了几句话。
    还不忘把身旁的宁子韫也提上一提,太子接着说道,“四弟此去朔北之久,虽然这次和阿旎也是第一次碰面,但想必四弟也不忍妹妹受到父皇责罚。四弟,是吧?”
    皇上听了,面色却更差了。
    他早就吩咐殿外的人,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
    结果太子倒好,不顾殿外宫人阻拦直接就进了殿。将宁子韫也拉扯进来,不就是要宁子韫替他闯殿的罪名也承担一些。
    现今太子都指名了,在旁一直弯着唇,事不关己的宁子韫当然不得不开口:“父皇,太子说得是,皇妹年岁尚浅,父皇还是责罚太子吧。”
    宁子韫这话,搞得一旁中正无私的太子有些错愕。
    连皇上都有一瞬的反应不过来。
    “但太子是储君,是臣民的表率,怎可轻罚太子。”宁子韫笑握着手上的玉,慢悠悠接着往下说,“既是儿臣皇妹,那这约束管教之责,儿臣当然也是有份的。父皇责罚儿臣就是了。”
    太子干涉朝政已久,在朝中颇有名望,朝中的大臣和太子往来也很密切。现在太子口口声声要皇上责罚自己,是料定皇上不敢真的重责于东宫储君。
    皇上确实也是这样想的,事情总要有个人来罚的话,那被拉进来的宁子韫是最合适的。
    皇上寒邃的眼神扫过那还俯着首的单薄身姿。
    这次她敢耍这种心眼来防他,难道她就没想过她身在宫中,是谁主导生杀大权,下次他还可能会给她这个机会让人来相帮么。
    皇上抓着龙纹扶手的手背青筋都出来了,但他嘴角却还是勉强扯了抹笑,“皇儿们如此爱护阿旎,朕又岂会因这点小事责罚于她。”
    “既然子韫想为皇妹担责,那就替她抄十遍《圣祖庭训》,明日交予朕即可。”
    皇上说着,眼睛一瞬不动地看着宁子韫。
    《圣祖庭训》长篇累牍,一遍尚且需要大半个时辰,今夜不睡还不一定能抄完。
    听了这话,宁子韫却是笑得更开了点,很是乖顺地答话着,“是,父皇。”
    皇上不耐地挥手让他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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