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是命根子,只要有土地,就饿不死人。他们是她的娘家人,他们饿不死,她就有娘家依靠。这不好吗?
陈有福开口的坦坦荡荡。
对陈有福点点头,陈宝音又看向大哥大嫂:“大哥,大嫂,你们咋想的?”
陈大郎说道:“建一间屋子,你自己住。”宝丫儿是个大姑娘了,还跟爹娘住一屋,多少不太方便。之前是家里穷,给她盖不起屋子,但现在不是有银子了吗?
钱碧荷没看她,低着头,细声细气地道:“打家具。一张拔步床,要准备一两年的。宝丫儿,你的嫁妆可以准备着了。”女子若有一副好嫁妆,传了出去,前来说亲的人家都会好上许多。
点点头,陈宝音又看向二哥二嫂:“二哥,二嫂,你们呢?”
陈二郎坐在小木墩上,坐姿像只青蛙,他嘿嘿一乐:“给金来请先生。”书籍要钱,笔墨纸砚也要钱,但最花钱的是拜先生啊!好先生一定很难拜!
孙五娘则道:“全家吃白面!”都有一百两了,为什么还要吃窝头?
陈宝音笑了。
低下头,手掌握成拳头,秀气地掩着口,忍着笑意。
她的家人啊。
不管心里有多少想法,说出口时,都是这样的可爱。
一颗血肉做的心,被一百两银子伤透,又被一百两银子捂热。
银子,是好东西,为什么要讨厌银子呢?
“我是这样想的。”她重新抬起头,眼睛明亮,看着家人们,声音清澈有力,“拿出二十两,买地。”
跟养母学过管家,陈宝音知道田地的价格。一亩良田,价格在八两银子到十两银子之间。拿出二十两来,可以买两亩良田。
“建一间学堂。咱们家有九个孩子读书,值得单独建一座学堂。以后银来长大了,大伯家的其他孩子们长大了,也可以就读。”她继续道,“配上桌椅,学子服装,暂定八两银子。”
听到这里,陈大郎惊讶抬头,其他人也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不给自己盖屋,给一群臭孩子们盖?!
这还没完,陈宝音接着说道:“金来要读书,拿出三十两,给他预备着。要买的书,笔墨纸砚,请先生的钱,都从这里出。”
陈二郎点点头,面上激动:“宝丫儿,你侄子记你的好!”
陈宝音笑着点点头:“嗯。”然后看向孙五娘,又看向杜金花,“咱们吃饭,便不拘束半个窝头了,不管大人小孩,顿顿管饱。另外,每个月吃两顿肉。暂时拿出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可以买大半头肥猪了,够一家人吃上两年的。
说到这里,她转过头,看向钱碧荷,目光温柔:“再拿出二十两,给大嫂看大夫。”
钱碧荷惊了,猛地抬头,手甚至无措地打在桌沿上,发出“咚”的一声。她仿佛察觉不到疼,脸上乍红乍白,目光惊慌:“不,不,我没病,我不用。”
陈大郎惊愕地抬头,看着妹妹。
“她看啥大夫?”杜金花皱眉,狐疑地看着大儿媳。
钱碧荷忙摇头:“我没病。宝丫儿,我没病,不用看大夫。”眼里泪光闪闪,宝丫儿记着她呢。她啥也不是,宝丫儿却认她这个嫂子,没把她当外人。
陈宝音笑了笑,说道:“咱是一家人,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也不该隐瞒。大嫂想再要个娃娃,给兰兰添个弟弟妹妹。但她身子一直没动静,这得瞧瞧大夫。”
“不用多说,此事我决定了。”禁止其他人说出什么话,伤到钱碧荷敏感的心。
钱碧荷猛地吸了下鼻子,深深埋下头,眼泪哗哗往外掉。
陈大郎也感动不已,喉咙不停滚动,哑声道:“宝丫儿,大哥记你的情。但是二十两太多了,五两,借咱五两就够了。”
“哪能够?要看大夫,还要抓药。”陈宝音道。但陈大郎坚持太多了,两人争执了几句,最终定为十两银子。
陈宝音继续往下说:“花五两银子,买一头骡子,再打辆板车,以后骡子拉着车,送人去镇上,每人一文钱,带货物是两文。”视线一转,跟陈二郎对上,“这事给二哥做。”
陈二郎的性格,是真的懒惰得不行,但家里不养闲人,如果陈二郎继续啥也不干,陈宝音连半个窝头都不会给他吃。
“啊?我要有一头骡子了吗?!”闻言,陈二郎喜得不敢相信。
陈宝音淡淡道:“不是你的,是家里的。”
“嗯嗯,家里的。”陈二郎不争执这个,反正他赶车,就是他的骡子,激动得不得了。
“再拿出五两银子,咱家试着做一做吃食的生意,大嫂的手艺好,由大嫂做。”说着,仍是看向陈二郎,“就由二哥送大嫂去镇上。”
一百两银子,听着很多,但细细算下来,其实不禁花。想要过上好日子,还得想办法赚钱。
陈宝音之前就在想,怎样让家里过得好一点,苦于没本钱。现在好了,感谢两位养兄的及时雨。
“剩下二十两,孝敬爹娘十两,我自己留十两。”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两锭银子,一锭塞到杜金花手里,一锭攥在自己手里,“你们觉得呢?”
他们觉得?他们还能如何觉得?
“宝丫儿,二嫂服了。”就连最挑剔的孙五娘,此刻都忍不住佩服地看着她。
其他人,更是对她又敬重,又佩服,心服口服。
陈宝音笑了笑,说道:“都是一家人。咱们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第29章 分派
很久没有人说话。
不是不想说, 而是不知道说什么。激动的情绪在身体里奔涌,让他们有许多许多话想说,这些话挤在一起,争先恐后, 反倒一句都说不出来。
从他们的脸上能看出, 他们是满意的,喜悦的, 期待的, 激动的。看着陈宝音的眼神,毫不掩饰的喜欢。
这样的家人, 咋能不喜欢呢?他们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能有这样本事的家人!
“爹, 这二十两银子给你。”陈宝音开始分银子, “拿去买地。”
陈有福看着雪白的银锭,脸皮抖动着,颤着伸出手接过:“哎, 哎。”他活得年岁最大, 但活了这么些年,他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更没摸过。
陈宝音又拿出三个银锭, 说道:“这是给金来读书用的。金来是咱们全家的希望,所以这份银子不能给到二哥二嫂你们手里, 要给爹娘掌着。”
陈二郎没意见:“是该给娘!”
孙五娘心里想自己拿着, 但是嘴唇动了动, 很识趣的没闹腾。
陈宝音便把三个银锭推到杜金花面前:“娘, 咱家是你管着, 这些银子就由你受累拿着了。”
受累?她把揣着三十两银子叫受累?
孙五娘心里咆哮起来, 她也想受累!让她也累一累啊!但是不能说,小姑子不是好得罪的。经过今天这件事,孙五娘越发看出来小姑子的能耐。小小年纪,平日里没什么脾气,但是真有脑子的!惹了她不痛快,不可能有好的!
“好。”杜金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收下来,极为心疼地看着闺女。这都是宝丫儿的银子啊,虽说是侯府那边给的,可也是给她的,宝丫儿可以傍身的!
就算要拿出一部分,杜金花觉得二三十两就不少了。可是实际上呢?宝丫儿只留了十两银子傍身!
十取一,她的宝丫儿,怎么这么实心眼儿?杜金花心疼得不得了,只觉得闺女太委屈了,心酸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取出一块帕子,把银锭包在一起,隔着手帕摸着冷冰冰的银锭,似是在摸闺女身上掉下来的肉。
“这是建学堂的银子。”陈宝音又拿出一锭,看了看陈大郎,又看了看陈二郎,“大哥,二哥,这件事就交由你们来操办。砖瓦,桌椅,学子服装,一共办下来,不得超过八两。若是办完还有余下,你们自己拿着即可。”
这话一出,陈大郎愣住了。
陈二郎则是眼睛锃亮:“宝丫儿,哥还能自己拿着?”私房钱啊!这是私房钱啊!
“嗯。”陈宝音点点头,笑得很温和,“但是不能偷工减料,该办的事情要办好。如此,若有余钱,便算作两位兄长的辛苦费。”
陈大郎不觉得有什么辛苦,这都是给自家人办事,张口就要说:“不必——”
“好的!好的!”陈二郎大声说道,盖过了他的声音,“宝丫儿真豪气!你放心,哥一定好好办事!”
他都这么说了,陈大郎便不好再开口。他虽然是长兄,但性格使然,并不是强势的性子。只在心里想着,宝丫儿既说了八两银子,那便都花在学堂上就是。若有余的,便买些笔墨。
本应给他们八两银子,但家里银子兑不开。若是十文八文的,还能兑开。二两银子,打死全家人也兑不出来。用剪刀铰一块下来,又舍不得下手,这么漂亮的银锭,剪坏了可惜。办事的时候,兑开了再还回来就是。
陈宝音继续说下去:“这十两,给大嫂看大夫。”说着,她声音柔和几分,“赶早不赶晚,明日大哥大嫂便进城去,找位大夫瞧一瞧。若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咱们就去京城。”
钱碧荷哽咽着,伸出干瘦的手,抖抖索索地捧起银锭:“宝丫儿,大嫂一辈子记你的好。”
“大嫂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是不是?”陈宝音笑笑。
又拿出一锭银子,说道:“其中五两,二哥拿去买骡子和板车。另外五两,等大嫂看大夫回来,不耽误吃药的时候,做吃食买卖。”
还是那句话,找不开。反正都是一家人,谁也不会拿着钱跑了,陈宝音很放心的把钱给了陈二郎。
“对了,二哥尽快买一套笔墨纸砚回来。”她又说道,“家里的事情多了,账目就不清楚,我要每日记账。”
她在众人脸上扫过一遍,说道:“兰兰跟我学记账。”
没有说什么,不是不相信大家,为什么要记账等话。记账,是因为必须记账,谁心里都明白为什么。
“啥?”钱碧荷有些惊讶,“还要兰兰学?她学得懂吗?”
陈宝音笑着道:“兰兰是个聪明孩子,她如果学不懂,那一定是我不会教。”
“必不可能的!”钱碧荷不同意道,想了想说:“我回头跟她好好说,一定让她认真学。”
点点头,陈宝音道:“好。”
事情安排完了,银子也分完了,大家都有了差事。静下来后,心里都有些震动。
宝丫儿真厉害。这一手,使得他们心里都很服气。这一件件事情,他们脑子里都没转过来呢,宝丫儿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还把钱算得清清楚楚。
宝丫儿真有本事,比他们都有本事,这个念头深深烙印在一家人的脑子里。
“好了,我有些累了,歇会儿。”陈宝音站起身道。
这不像是一个女儿、妹妹应有的姿态。但这时,不论陈有福,还是陈大郎夫妇、陈二郎夫妇,都不由得站起来,说道:“那你歇着。”
一个接一个,走出屋子。
杜金花没有起身。等人都走了,她才看向眉眼间透出疲惫的女儿,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宝丫儿,你干什么这么实诚,这银子,你自己留着啊!”
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但杜金花就是想说。
她太心疼孩子了,好好儿的大小姐做不成,跑到乡下来,拉拔一家子要脑子没脑子,要啥没啥的家人。
要么,她从来没做过大小姐,自然就不知道锦绣富贵的滋味儿。她会疼她,养她,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说一门好亲。咋也不受这些委屈!
“娘啊。”看着杜金花要哭出来的样子,陈宝音有些好笑,“我留着干什么?银子又不会下崽。拿出来花,不好吗?”
她跟一家人都说得清楚,为啥拿银子出来?因为想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买地,为了长远的保障。建学堂,为了翻身。买骡子,做生意,是为了赚钱,让当下的日子好过起来。
如果不花掉,把一百两银子存罐子里,放床底下,能干啥?啥也干不了,大家该吃窝头还吃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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