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很快想到了一件事:“唤月,你找出徐氏给我充门面的金镯,金钗来。”
唤月很快寻来。
桑夫人彼时觉得桑落与桑至觉得会上当中计,因此给桑萝用来冲门面的金饰也给得很吝啬潦草,就这样两样,倒是便宜了桑萝栽赃陷害她。
桑萝打开首饰匣子,在阳光下看了眼闪闪发光的金镯与金钗,手指从上面抚了过去,低声道:“你可别怪我事到如今,还要踩你一脚。只是我当初怎么样失去我的名声,我现在就想怎么样拿回来,顺便,再把本就不该属于你的名声夺回去。”
她说完,就把匣子合上,藏在了袖间,与唤月一道出府了。
桑萝先去寻的是一个打铁铺子,她让人依着金镯与金钗的样式打出个铁制的,只是外面需要涂上金粉。
铁匠看了眼,表示两个时辰内就能做出来,桑萝算了算,还能在晚膳前回去,便打算带着唤月在市集上逛一逛。
上京,真如她记忆里一样繁华热闹。
桑萝指着红袖阁道:“听说这里的酒水一绝,我改日带你来尝尝。”
唤月忙扯她袖子道:“姑娘,别说这样大声。”
虽说大召对女性没有那么多苛求,便是连女戒这样的书也改得很温和,只劝人向善,而不说那些守德之事,可是青楼与男女最后一道防线那般,还是大忌。
哪有正经姑娘会想去青楼喝酒的啊。
桑萝倒不在意,她上辈子都和岑妄做了,假做了回暗/娼,还怕谈这个?
她道:“我真不骗你。”
唤月道:“好姑娘别说了,这话要是被人听去了,传到王府里,让世子爷听见了,可要怎么想你呢?”
虽然桑萝看上去确实不想嫁给岑妄,虽然岑妄瞧着也不像是个良配似的,可是毕竟婚约摆在那,在婚约作废前,桑萝就不能说这些话让岑妄多心。
桑萝知道唤月的意思,但她现在心情好,不想提晦气人,便道:“我管他听没听到呢,他最好现在死了,这样我就光明正大嫁不成了。”
不然桑萝还真需要为了个嫁妆跟父亲还有岑妄虚与委蛇,真是想想都能憋死她。
可是前世她已经见识到了银两是多么好的东西,有了这东西她才能远走高飞,才能开间自己喜欢的铺子,过上自己喜欢的日子。
桑萝一点都不觉得她是在为嫁妆,为银两低头,她觉得是在为未来的自由而低头。
所以再想想,好像也没那么憋屈了。
桑萝很快自我调解完毕,拉着唤月去找吃的去了。
她记得这街上有个摊贩做荷花酥很好吃,是在哪里来着?
她走后,人群流动,露出两个挺拔的身影来,其实他们相聚不远,就隔着两个人的距离,两人又是习武之人,因此他们把方才桑萝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李枕一偏头:“怎么回事,你这未婚妻好像很厌恶你,都盼着你死了。”
岑妄瞥了他一眼道:“你该恭喜我,终于可以摆脱婚约的束缚了。”
他原本还想私下找桑萝谈谈,可是现在,他觉得不用谈了,三天后说服燕王妃放弃这个婚约根本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十二章
桑萝用桑夫人给她充门面的碎银在街上开开心心逛吃了两个时辰,然后回去取了打好的敷着金粉的铁镯子。
她顺手拿起来,让那镯子在桌上敲了敲,她用的力气有些重,立刻有金粉被磕碰了下来,露出铁环本体来。
唤月道:“这质量也太差了。”
桑萝拦住她,痛快地付了银两:“我看这质量是极好的,反正我喜欢。”
她把那足金的手镯与发钗取回,找了家打金铺融了,然后绞了小块下来,去换了五十两银子来,倒让她和唤月费了番心思想该如何把这看上去重坠的银子和金子藏回府里。
但想到这将是她的第一笔私房银子,日后她可以用这笔银子离开上京,去开铺子,桑萝当晚就高兴地枕着金子和银子睡了。
次日,王府送来的教养嬷嬷便到了,桑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而试探桑至,道;“王妃缘何忽然想给女儿请个教养嬷嬷?”
其实她本不该多心的,因为燕王府与桑府关系匪浅,燕王妃人又心善,完全有可能出于怜悯同情的心态给她一个教养嬷嬷,毕竟王府现在已经相当于没有了主母,即将来的平姨娘是个妾室不说,而且对上京也人生地不熟的,显然不能在这种事上尽心。
因此,燕王妃搭把手也很正常。
可是桑萝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桑至道:“这是王妃心善,你承她的情,好好学着便是了,莫要辜负王妃的一番心意。”
桑萝笑道:“父亲放心,女儿懂得。”
但转身过去,桑萝的笑就收了。
尽管她很讨厌被动的,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可是在这个婚事上,桑萝就得被动,寄希望于岑妄能干点,真的可以把这桩婚事搞黄。
因为在桑至心里,燕王府绝对比她这个便宜女儿更重要,所以女儿可以受委屈,燕王府却不能受委屈。而退婚这种事,谁被退,谁就是丢脸的那个,桑至自然不可能舍得让燕王府丢这个脸。
要丢,也得是桑萝丢。
所以桑萝不可能和桑至说她不喜欢岑妄,因此不愿嫁给他,因为她清醒地知道,自己不是被父亲爱着的孩子,所以没有这样任性的权利。
而要让燕王府能主动地退婚,剩下的唯一路经就是让王府觉得她不配。可私德这种事太重要了,桑萝还打算把自己失去的名声挣回来,所以绝不能动,因此只剩了一个方法,也是一个很契合她可怜的身世与可怜的人物设定的方法。
那就是,她的没有见过市面,不够落落大方。
岑妄此次回京就是为了娶妻的,燕王府不可能有时间和耐心等她成长起来,因此,她完全可以表演一个怯生的似乎被养废的孩子,直到等到岑妄与她的婚约结束,她的成长期结束,慢慢地显露出嫡女的气度来。
而且这中间的度她还要拿捏好,不能一下子用力过猛,否则反而能让桑夫人与桑芙得意起来。
这有些难,但还要试试。
桑萝向教养嬷嬷走去。
*
这边燕王与燕王妃也在谈论桑萝。
燕王确实有些犹豫,但被燕王妃一句话打消了念头,她道:“我当年比阿萝还不如呢,如今不也当主母当得很出色?”
燕王妃当年还是和桑萝不同,她是皮,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当初她和燕王初见,她误以为燕王是个贼子,竟然把他摁在地上打了一顿。
后来他们成婚,燕王在床上还特意先和她说好,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不能动手打我……
现在想想,皮成野狗的燕王妃如今也挑起了王府的大梁,无论怎么看,桑萝都比她更显得孺子可教些,所以燕王妃可以,桑萝也当可以。
燕王想了想,道:“你说得也是,这个丫头还是有些聪明的,而且难得目光很纯净,不然,我此时该说她心机重了。”
其实这件事很容易想明白,桑夫人那般凶残,若桑萝当真如她今日表现的那般,柔弱可怜一朵小白花,有什么错先往自己身上找,不说别的,精神绝对已经被磋磨得不正常。
可她今天做的每件事都很有条理,让丫鬟跑出来,明面上是拉救兵,其实是告状,后来她们主仆两人也配合得很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丫鬟举的例子,毕竟一朵柔弱可怜小白花,怎么可能干得出半夜翻出院墙去捡树枝的事。
大约她们不是没想找过其他的例子,可是唯有这个例子能陪着那双手给人极大的冲击震撼,所以才选了这个。
可这恰恰从侧面证明了点,那就是正因为桑萝从未放弃过抗争,一直都不逆来顺受,所以她们才找不出其他的例子。
一个人处在被长期打压的环境中,还没有被抑制住心性,没有丧失反抗的勇气,那种性格里的韧性本就是值得颂扬的。
何况燕王并不讨厌这种小心思,小手段,人若没有点小聪明,又该怎么艰难求生下来。
再说了,桑萝并没有添油加醋,她只是制造了一个机会,让他们看清她身处的困境与苦难而已。
燕王妃道:“可你儿子还没死心,说宴席那日会让我明白阿萝也不愿嫁给他。”
燕王皱眉道:“阿妄还胡闹着?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由不得他胡来。何况这婚约早就定下了,难道他想让我做个背信弃义之人?”
燕王妃倒是犹豫了下:“可阿萝当真不想呢?”
燕王道:“我们素日都在锦端,没有见过面,她好好的,为何会不想嫁到我们家?”
燕王妃怔了下,仔细琢磨着,也回过味来:“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那徐氏在阿萝耳边说过一些我们的家的坏话?”
燕王接口道:“但也确实是阿妄做事浪荡糊涂,才能把那些坏话给坐实了。”
燕王说的自然是岑妄把宝珠带回来的事,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善心,可是婚约在即,他去了红袖阁带回一个妓子来,这种事够在街头巷口嚼很久的了,桑萝作为他的未婚妻,难免不会伤心失望。
燕王妃道:“也是哦,届时我会好好与阿萝解释的,等以后她嫁进来,也就知道阿妄的为人了。”
然而桑萝对这些事仍然一无所知。
她在府里和教养嬷嬷学习了三天,很快就到了去王府参加宴席的日子。
桑萝穿着鹅黄色织锦春衫,散花百褶裙,长发用那敷着金粉的铁制钗子挽出个斜髻来,垂下一对银累丝耳坠,手腕上松松地戴着同样敷着金粉的铁环来。
桑至是男人,与这些上总是生疏的,在垂花门处见着桑萝这身装扮,皱了皱眉头:“太素净了,等姨娘到了后,让她带你裁几身一身,买点首饰。”
桑萝微笑着扶了扶金钗,道:“母亲给的金钗与金镯已经很贵重了,女儿还怕年纪小,压不住呢。”
桑至粗粗地扫了眼,男人到底疏于此,没看出什么,只道:“她既然送你了,你拿着就是了。等日后你出阁,你母亲的嫁妆也是你的,你该学着该如何装扮自己。”
桑萝低头道了声是。
桑至骑马,桑萝坐车,他们很快到了桑府,直到此时,桑萝才意识到这次宴席的宾客有多少多,又有多贵气。
王府马车络绎不绝,她匆匆望了眼,就看到上面挂着晋阳长公主,国公府,首辅……
桑萝收回眼,手有些麻,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燕王的地位在那,自然是往来无白衣了,而且在这样的地方表演一出,徐氏和桑芙这辈子就真的别想起来了,她也能把失去的名声挣回来。
可是……
她轻咬了下唇。
还来不及等她想清楚,马车便停了,她下车去。
今日是女宾的宴席,桑至来是为了找燕王,于是只吩咐了她几句就走了,任着王府的下人把桑萝带进去。
但桑萝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大对劲,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高束马尾,发梢永远肆意地飘扬着,岑妄正双手抱胸斜倚在假山侧,悍腰掐出的腰身又细又韧,像是薄薄的但又锋利至极的刀刃。
桑萝慢慢停下脚步,那带路的仆从冲她一福礼,就退下来了。桑萝来不及生气,这本就是别人的地盘,她只能听任对方的安排,即使要见不想见的人。
岑妄听到动静,就转过身来。
现在的他还年轻,还没有经历过变故,所以那眉眼里还润着少年意气,并不如之后那般阴沉冰冷。
可是那又如何。
前世桑萝不是没有期待过能嫁给岑妄的,她在桑府过得不如意,自然免不了把希望寄托到婚姻上,她总觉得只要嫁给岑妄,就能脱离出桑府的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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