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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桑萝落胎了。
    她是随着叶唐住的,仆从自然只能住下房,下房都在一楼,原本她月份轻,胎都还没坐稳,叶唐自然不会让她出来干什么活,毕竟他可需要一个能为他养老送终的孩子了。
    但桑萝就是出来了,还是在夜里,叶唐睡得正沉的时候。
    她不仅出来了,还去了本不用去的二楼,然后莫名其妙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一级级台阶上都是刺眼的鲜血。
    岑妄听到动静就立刻从房里出来,然后他就停住了,不是不想行动,而是脚开始发软了,他望了又望,不敢信躺在血泊里,疼得汗流满脸,紧紧闭着眼,把唇咬破都没叫出一声的人会是桑萝。
    桑萝滚下去的动静很大,惊得二楼三楼的房客都披衣点灯出来查看,王妃也出来了,岑妄方才如梦初醒,对王妃道:“那是桑叔叔的女儿。”
    王妃道:“桑萝?这么多血,遭罪啊,赶紧抱进她房里去,请个大夫。”
    她说完,立刻有仆从各自执行命令,岑妄道:“不,别去她房里,她夫君……”
    岑妄有些语挫,索性不说,直接蹬蹬下楼,把桑萝抱起来,对王妃道:“母亲,去你房间吧,你房间舒适些,就是辛苦你或许要和楚楚去睡一间房了”
    “可以可以,救人要紧。”
    岑妄没等她说完就抱着桑萝进了王妃房间,但很快,就被王妃带着丫鬟赶了出去,因为毕竟男女有别,岑妄在,王妃不好照顾桑萝。
    岑妄只能在屋外等着。
    还好大夫来得很快。
    大夫来了,叶唐也终于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知道是自己的娘子滚下了台阶,吓得要命,连鞋都不穿就冲了进来。
    “孩子呢?孩子没事吧?”
    岑妄猛然抬眼看向他,原本还在吵吵嚷嚷‘孩子呢’的叶唐瞬间噤声,后背不知怎么出了层汗,岑妄冷声问道:“这时候你只关心孩子?”
    叶唐脑海里清晰地滑过三个字来‘不然呢’,但他看着岑妄的神色,直觉这话是不能说的,说了就死物葬身之地了。
    他那时候怎么敢挑衅岑妄的?
    究竟是因为被传戴绿帽让他觉得很丢脸丧失了男人的尊严,因此气得连决斗的心都有了,还是因为那时候岑妄的脚步漂浮,身子也晃晃荡荡的,看上去似乎能被一拳打倒在地,好欺负到根本就不会让人联想到他的身份地位?
    叶唐记不清了,只是唯唯诺诺地在旁站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岑妄一直在看血,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那么大的出血量,怎么会不疼呢?桑萝怎么会一声都没吭呢?
    她是醒着的,岑妄很清晰地察觉到了这点,因为在他弯腰去抱桑萝时,桑萝的眼皮轻轻掀开过,发现是他,她的手还往外推了一把,意图把他推开去,但因为太疼了,手里没有力气,因此没推动。
    于是她说了三个含糊但岑妄听来很清晰的字。
    她说:“你走开。”
    你走开。
    岑妄阖了阖眼。
    他听到耳边传来叶唐的一句嘀咕,岑妄霍然睁眼:“你再说一次?”
    叶唐吓了一跳,不知道那句嘀咕怎么就引起了岑妄的注意,迟疑道:“我说……她好端端的来二楼做什么,而且晚上都在睡觉,也没人推她什么,怎么会滚下去,这地也不滑啊。”
    叶唐说着,又走到了楼梯口用鞋底蹭了蹭,这地确实不滑。
    岑妄怔住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大夫终于出来了,岑妄下意识就要迎上去,被大夫一句话定住脚步,大夫说:“谁是里头那位小娘子的夫君?”
    叶唐从后面赶上来:“大夫,是我,孩子怎么样了?能保住吧?”
    大夫道:“孩子没了。”
    叶唐张了张嘴,过了会儿,问道:“那她身体没事吧?还能生吗?”
    大夫道:“很难了,嗐,好好养着吧。”
    大夫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岑妄和叶唐都站在走廊里,一动都没动的。
    后来是叶唐先动:“世子爷,那是王妃的屋子吧?我先把她带回去,免得打扰王妃。”
    岑妄没理他,直接进去,还记得把门合得严严实实的,让叶唐碰了一鼻子壁。
    里面王妃见他进来,赶紧把岑妄拉到一旁去,小声道:“我想把桑萝留在我这儿,这孩子瞧着真可怜。”
    是很可怜,受了落胎这么大的罪,夫君还对她漠不关心,只顾得上孩子和她的身体。
    王妃继续道:“刚才大夫医治的时候,我在旁看到了,她肚子上有很重的淤青,像是和物体重击过。”
    岑妄没太明白。
    王妃道:“你是男人,也没娶过娘子,所以你不知道,我觉得桑萝她一直都在想办法落这个胎。”
    岑妄蒙了:“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吗?可是……”
    可是什么呢?
    可是她身上有痕迹是吗?
    如果桑萝不想和叶唐有孩子,但叶唐想要一个孩子,桑萝拒绝得了吗?
    岑妄舔了舔唇,手心里都出了汗,他觉得这件事太大太大了,大得他快受不住了,他真想瘫倒在地,大笑一场,大哭一场,笑他蠢笨,哭桑萝可怜。
    门外,叶唐在敲门了,岑妄冲外面大吼一声:“滚!”
    因为桑萝落胎,他们在那个客栈多停了半个月,桑萝一直都不见人,每日只把自己闷在房里。
    后来照顾她的丫鬟一个没留神,让叶唐闯了进去,岑妄又去药铺买了一堆补血养气的药回来时,正好听见叶唐在房里大喊大叫。
    “你说话啊?你究竟什么意思?你故意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吧?”
    岑妄把草药扔给仆从,自己三两步跑上楼,把叶唐从桑萝的床边拽开。
    他拽时还望了眼,即使叶唐吵成这副德性,桑萝也都是毫无反应的一动不动,维持着脸朝里的动作。
    岑妄深吸了口气,把叶唐拖了出去,叶唐真害怕岑妄会对他做什么,立刻吓得跪地求饶,客栈里客人不少,岑妄他们住得久,一时之间都有些指指点点。
    一个外人,为了一个女人,打她的丈夫可能还不算什么,但如果这个丈夫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世子爷,你要真喜欢我娘子,你就直说……”
    当岑妄脆弱时,叶唐觉得他好欺负,于是男子的尊严膨胀起来,像鼓足了腮帮挑衅的野猴子。可是当岑妄露出了那么点凶险,让叶唐觉得砸到了铜墙时,他就怂得非常快了,男子尊严什么的皆可抛之于后。
    岑妄深吸了口气,周围人的眼神已经很不对劲了,不能再让叶唐胡言乱语下去,这种绯闻,桑萝不能有,他……他也不想有。
    岑妄低声骂道:“滚回你房间待着去。”
    叶唐立刻屁股尿流地滚了。
    然后很快,他的同伴就发现叶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顺便还卷走了一些由他看送的王府细软。
    但那时候岑妄已经顾不上叶唐了,因为桑萝终于主动地和照顾她的丫鬟说,她饿了,想吃点什么。
    这半个月来,桑萝一直都没进食的欲望,连药都吃得可有可无,岑妄一度怀疑她要轻生,现在她终于想吃饭了,哪还顾得上什么叶唐和细软,立刻去厨房盯着厨子做饭了。
    岑妄知道桑萝不想见他,因此饭是丫鬟送进去的,后来他悄悄问过丫鬟,丫鬟告诉他,桑萝之所以想通了,全是因为叶唐骂的,她那时候没想别的,就单纯觉得害她的人还能这样中气十足地指责她为什么不给他这个强/暴犯生孩子,那么她这个受害者凭什么就要因此觉得无望而要去死呢。
    不值得。
    她还没得到她要的自由呢。
    作者有话说:第一章有写,上辈子叶唐也是死在女主手里的,我现在在考虑哪章可以再把这个情节插进去写一下,写得详细点。
    第三十七章
    桑萝说要好好活下去, 她便是真的打算好好下去,不再有自怨自艾的想法,饭积极吃, 觉积极睡,步积极散,身子积极养。
    王妃在旁看了都觉得感叹:“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 都不会相信你刚刚经历了那些。”
    无论是被强迫着给人生孩子, 还是下决心滚楼梯落掉这个胎,都会给一个女人的生理和心理造成致命的打击, 可以说,用摧毁来形容都不过分, 别说半个月了, 王妃觉得桑落就算再沉沦半年一年都是正常的。
    但她偏偏就这样快地恢复过来了。
    桑萝抿了抿唇, 伸手撩开垂落在脸颊边的发丝,她的神色依然是憔悴的, 可那双眼那么亮, 像是从幽深渊井里燃起的丛火, 明亮得仿佛着无尽黑暗中唯一星光。
    桑萝道:“我已经连累得你们在这儿多羁旅半个月了, 也是时候该振作起来了。”
    王妃听了这话,只觉心疼桑落, 都到这样的境地里还那么会贴心的为人着想。
    但其实桑萝这话背后的真正意思是, 她感激王妃对她的照顾,但她也被抛弃得太久了,桑萝习惯了在各种困境时无人救她的绝望, 因此她也不再期待有人来救她, 但她又不认命, 因此她只选择自我救赎。
    毕竟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前提是, 孩子知道他哭了会有人愿意用糖哄他。
    王妃确实待桑萝不错,每日的膳食都是精心准备,很有营养,其他的用具也没短过她,还为了她在这儿停了那么久,打乱了自己的出行计划。
    但还是到此为止吧。
    桑萝不敢期待王妃这样的不错还能持续多久,因此她不想再给王妃添麻烦了,她要快快好起来,让自己的身体赶紧能上路。
    王妃再三和大夫确定过桑萝的身体没了问题,倒也不再坚持,因为她们确实停留地足够久了,便只是让人多了腾了辆马车,装饰得舒适些,让桑萝可以静卧休养。
    桑萝接受了王妃的好意。
    等她身体再好转些,她就开始帮忙干点轻便的活,不肯做个闲人。
    这日,车队正停在河边休整,岑妄看到桑萝拿了竹筒往河边走去,大约是要汲水,也就跟了上去。
    叶唐抛家弃子的跑了,岑妄问过王妃,桑萝身上一点银子都没有,身体又大伤元气,实在不能独自过活,所以想多照顾她。但岑妄怕桑萝又犯倔,所以和王妃说想带着桑萝去锦端。
    当然,他的原话说得就比较冠冕堂皇了:“不说她是桑叔叔的孩子,就是这经历,瞧着也令人唏嘘,本来也只是顺路的事,带上就带上吧,就当做好事积福。”
    因此王妃同意多在那儿停留半个月。
    但同路者也有路尽人散时,岑妄毕竟不能照顾桑萝一辈子,所以想着至少得给桑萝找个安稳的去处,因此此时过去正是要与她商议此事。
    汲水完转身过来的桑萝显然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但好歹也没有再和之前一样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她犹豫了下,冲岑妄点了下头,就要绕开他走掉。
    岑妄叫住了她:“桑萝。”
    桑萝抱着竹筒的手下意识收紧。
    岑妄道:“你到了锦端后有何打算?你身上也没什么银两,孤身一人很难在陌生城市落脚,何况你还刚落胎,所以我想送你回桑府吧。”
    桑萝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
    岑妄道:“无论怎样,你和桑叔叔都是父女,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从前的事是你做错了,你回去道个歉,我相信桑叔叔会原谅你的。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我可以陪着你去。”
    “不用了,”桑萝的声音很干,但也很强势,“请世子爷收回你无处安放的好心肠吧,我就算流落街头也不需要你如此怜悯我。”
    岑妄一怔,方才因桑萝对他态度终于缓和的欣喜此时也散在了风里,眼见着桑萝就要走,他忙道:“我只是提了个建议,不是一定要你接受,如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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