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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娇弱的声音婉转凄楚,蓄满了眼泪的美目戚戚流转。那一声声啼哭,一声声娇泣,颤了黑夜,却没能软了人心。
    没有人理她、更没有人应她,就连唯一可以透气的窗子也从外面反锁了。
    她像是被关在一座华丽的牢房里,不知死亡何时会来临。
    她想起陆哥哥的话:“若是遇上坏人,你会怕吗?”
    或许陆哥哥早有察觉,奈何迫不得已,才那般提醒她。
    也不知现在的陆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苏吟儿的腰间系着一块男子的玉佩,长方形,通体透亮,正面的六爪祥龙腾云驾雾,背后刻着精致的小篆“陆”字。
    那是陆哥哥的玉佩,送给她的玉佩。
    苏吟儿不自主地握紧玉佩,小手儿却疼地一缩,又松开了。
    因为打碎了花瓶,她柔软的掌心里都是细小的碎渣,血淋淋的,一碰就痛。
    她无助极了,瑟缩在门边的绒花地毯上,缩成猫儿般可怜的一团,泪眼模糊地瞧着窗外的明月。
    明月深深,照亮了归家人的路途,却照不进她的眸底。
    今日是她的十七岁生辰,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苏吟儿把头埋进臂弯里:“陆哥哥,吟儿怕,好怕。”
    *
    亥时之前,陆满庭领着一千多骑兵先行赶到叛军所在地的附近——大庸国军队驻扎的营地。
    营地位于群山之间的一处低洼之地。
    广袤的星空下,
    一排排白色帐篷掩映在篝火间,训练有素的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经过,瑟瑟寒风拂过帐篷边上插着的“大庸”国旗。
    王将军率领众将士单膝跪在地上。
    “启禀安国君,叛军被困在前方的小树林里。该如何处置,请安国君下令!”
    王将军曾是陆满庭的指挥使,跟着陆满庭征战沙场多年,是陆满庭一手提拔起来的。
    区区几千叛军,王将军不过三日就拿下了。
    迟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甚至对外宣称“战事吃紧”,不过是安国君另有安排而已。
    陆满庭一身银色铠甲,唇线紧抿,周身的气势威严。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前方的小树林,朝着地上跪着的王将军伸出左手。
    王将军眸色大骇,却也没问为什么,虔诚地双手奉上马鞭。陆满庭朝着叛军而去,才行了几步,王将军赶紧追上。
    “安国君长途跋涉,此等小事交给属下就好。”
    陆满庭沉默着,耳边回响起出城后,探子汇报的那句话——“皇上将夫人劫去了皇宫。”
    他沉沉一笑,目中带着瘆人的凉意,通身压不住的戾气排山倒海般翻涌。
    “莫要跟来。”
    陆满庭独自一人走向黑漆漆的小树林,隐没在无边无际的昏暗中。
    半盏茶的时间后,无数黑鸦从小树林里惊起,此起彼伏的惨死的呼叫声、刀剑碰撞的“砰砰”声,响彻山野。
    王将军揽过风离的肩膀:“安国君是不是遇见啥事了?”
    自从回京后,安国君好些日子不曾亲自动手了。
    风离眸光微暗,顿了顿:“今日是安国君的大婚之日。”
    “大婚?是苏小姐么?那敢情好啊!”王将军身在营地,尚不晓得京城中发生的变化,喜道,“哎呀,安国君和苏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早该成婚了,这都拖到什么时候了?真是的,也不喊兄弟们喝杯酒,热闹热闹?”
    王将军是个直性子,话说得比脑子转得快。意识到什么,敛下嬉笑,止住了话头。
    金少还不知道苏吟儿被皇上掳走了。
    他笑道:“洞房花烛夜被搅没了,是个男人都生气。不过还好,晚几天而已。”
    那个萝卜头呀,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嫁衣还真不赖,活生生将众人的眼珠子勾了去,就该被沈叔藏在深闺里......金少的心头划过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有点疼、有点涩,像是被针尖扎过,仔细看吧,又寻不到伤口。
    想什么呢!
    金少用力拍了一下脑门,强迫自己抛开妄生的杂念。他们这一遭出城,能扯出不少人,沈家案子会有实质性的突破。
    风离的脸色很难看。
    一想到夫人已经深陷皇宫,他抱紧了宝剑,没吭声。
    一个时辰后,陆满庭满身的鲜血,从小树林里走出来。
    他眸色清冷、神色平静,白净的面庞有几滴快要干涸的血迹,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敌人的。
    他接过风离递来的洁帕,不疾不徐地擦拭指尖的血迹,那淡淡然不甚在意的模样,似刚才的那场杀戮同他无半分的干系。
    王将军命人清点尸首后,问道:“剩下的人如何处置?”
    陆满庭冷冷地瞥了一眼皇宫的方向。
    “不急。”
    既然来了,样子还是得做的。
    沐浴后,陆满庭站在军机舆图前,细细地描绘整个大庸国的山川河茂。
    这是他亲手绘制的。
    蜿蜒的河流、广袤的土地、漠北的风沙......那儿有他踏足过的痕迹,有他曾趟过的热血。
    他眸色深深,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里翻涌,全是血腥且残忍的画面,带着蚀骨的疼,侵蚀了他多年。
    他拿起狼毫笔,在舆图旁边的小册子上写下三个人的名字,又在“陈勇”两个字上,狠狠画了一个x。
    陈勇,是刑部尚书的名字。
    陆满庭斜勾着唇角,凉薄的笑渐浓。
    末了,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在他的左臂上不紧不慢地切了一刀。
    他似完全感受不到痛楚,任凭血淋淋的血蔓延过他白皙的手腕,滴滴落在土褐色的地上。
    他又用了些力道,切得深了些,终于,那一直扬着的眉梢微蹙。
    “吟儿,别怕,陆哥哥陪你一起痛。”
    *
    天亮了,景阳宫的铜门被推开,穿着统一服饰的宫女们鱼贯而入,吓得门边的苏吟儿瑟缩得更紧了。
    苏吟儿整宿没睡,水冷冷的美目红肿,泛着哀愁的血丝,似一个破碎了的玉娃娃,凄美地可怜。
    宫女们将梳洗的用具、金色的净手盆和换洗的衣物一一摆放整齐。
    领头的宫女轻蔑地看了看角落里的苏吟儿,指向净手盆:“过来呗!傻愣着干什么?”
    苏吟儿眸光微顿,却没抬头。
    那宫女又说:“你以为这是在安国君府吗?这是在皇宫,没人将就你!但凡进了景阳宫的人,都是数着手指头过日子,活不了几天!”
    景阳宫是老皇帝特地为他的小美人们准备的。
    只是那些小美人,无一人有福气享受皇上的恩宠,而这座华丽的寝宫,现在成了困住苏吟儿的监牢。
    苏吟儿红唇微张。
    “活不活得了,你说了不算。”
    许是一宿没喝水,又哭得戚戚,苏吟儿的嗓子哑得很,声音嗡嗡的。
    她的语气很轻,很淡,却又透着坚韧的不容怀疑的力量,满室的小宫女们皆愣住了。
    领头的宫女推了身旁的小宫女一把:“快去,别磨蹭,把她带过来!”
    小宫女闪躲着左右瞧了瞧,推不掉,只好迈向苏吟儿。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十几个小宫女齐齐涌向瑟缩在地上的苏吟儿。
    忽地,苏吟儿从地上站起来,用力划向离她最近的小宫女。
    “谁敢过来,我就划破谁的脸!”
    苏吟儿的掌心,紧握着一道打碎了的青花瓷的碎片。
    碎片锋利,沾着苏吟儿手心的血,隐隐泛着寒光。
    碎片从小宫女的眼角划过,差一点点,那张清秀的小脸蛋就毁了。
    宫女们顿住了,谁也不想当出头鸟,谁也不想平白无故惹了厉害的角色。
    毕竟能把当今皇上的头砸流血的,眼前这位柔弱无依、娇滴滴的美人儿是第一位。
    ——“姑姑,我看还是算了吧!”
    “她好歹也曾是安国君的女人,如果安国君能活着回来......”
    “就是就是,少惹事为妙。”
    领头的宫女冷嗤一声:“瞧你们这破胆子!我可不怕她,我就是不想沾活死人的晦气。”
    领头的宫女带着一帮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没多久又折回来,将几盘饭菜扔在矮几上。
    矮几上,清汤寡水的小菜没有半点油沫星子,冷冰冰的,若不是殿内烧着地龙,还算暖和,这些饭菜怕早就冻住了。
    铜门被锁上,景阳宫里,剩下苏吟儿一人。
    苏吟儿撑起身子,默默走到盥洗架前,忍着疼痛拔手心里的碎渣。
    那双嫩白的莹润的双手,此刻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小伤口。
    她学着陆满庭哄她的样子,对着手心吹了吹。
    “不疼,陆哥哥,吟儿不疼。”
    满腹的辛酸和委屈,化成止不住的泪水簌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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