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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冯玫綺总是没办法在安静的夜晚顺利入眠。
    而这个早晨出奇的沉静,很不幸的。她猛地睁开双眼,一时间仍有些恍惚,房里并没有开着她习惯的电视节目或手机上的广播电台,什么都没有。只有身旁女人规律的吐息,那是年轻的助理。冯玫綺稍微顿搁了一会儿,望见桌上洗过的空酒杯,记忆才渐渐变得清晰。
    行,她跟盖儿喝了点酒。但这太荒谬了。扶着额头,冯玫綺酝酿了一会儿才让自己恢復游刃有馀的态度来面对这事儿。她们在同一张床上睡着了,一晚。她的记忆里有些不太正经的片段,她自己也不晓得那究竟是不是梦的一部份,可是彷彿很真实地,她曾感受到助理紊乱的鼻息,曾在盖儿躺回了身边后,半睁双眸,什么也不想,只是感觉着皮肤酝酿着的热度。冯玫綺没有对此细想下去。
    洗漱过后,她差不多也接受昨晚的事儿了,正好盖儿也起了床,在落地镜前给自己扎正马尾。
    「早安。」
    冯玫綺平淡地说道,而年轻的助理只是点点头,露出一个体面的微笑。她们俩对此都擅长得有点过分。
    「冯经理,要下楼去吃早餐吗?」
    「你去吧,我先工作一会。差不多十点半回来就行了,我们十一点出门。」
    盖儿应了声好,环顾房间,这才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似地。毕竟她昨晚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隻身一人,现在也没什么好带上的,有些尷尬。
    「......我还真不习惯这件事。」
    「嗯,跟别人一起睡着吗?」
    在走出门前,盖儿可是直白了不少,声音听起来相当忐忑。
    「不,」
    冯玫綺突然说起,托着颊,漫不经心地接道:「是在别人身边醒过来。」
    是什么让她这么做了呢,明明就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们可谓是平淡无奇地过着,这原本可是冯经理日常生活中最为绝缘的一个词了。化妆、碰面、打车、跟客户吃饭、拜访友社、打车、在酒店的电梯中无语相对。冯玫綺在这一整天的过程中竟什么也感受不到,虽然还是在外人面前带着微笑地附和,但漂亮皮囊下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原本,她以为这是因为心中多少惦记着昨晚酒后失态的事儿,但她也很确定跟盖儿一整天的相处下来毫无波澜,何来芥蒂。天,冯玫綺在电梯发出「叮」一声后突然认得了自己现在情绪的状态?跟十四年前的那阵子简直一模一样。
    第四个月,意识到自己真的被佟于馥一声不响地断了关係后,她花了很多时间去做她认为自己想要的事:听从父亲的话、跟到纽约待了一阵子、去moma看展、打车、应酬、看莎士比亚的剧、应酬、打车、回酒店。冯玫綺那时候也是彻底麻木地,无知一般地过着生活。她事实上也不晓得自己想要什么,肯定不是醉生梦死的欢腾,不是痛哭一场,也不是新的恋爱。
    「冯经理?」
    盖儿见冯经理失了神,贴心地将手掌按在敞开的电梯门上,轻轻唤了声。
    冯玫綺望了她一眼,才感到些许难堪地快速走出电梯。然而更难堪的是什么呢?除了早上简短的对话过后,冯玫綺再也没主动对盖儿提起任何跟昨晚有关的话题。
    「晚安。」
    一零四六号房门前,冯玫綺省着情绪,对助理语毕后便关上了房门。
    盖儿在这扇门前站了二十秒,至少。
    冯经理在回避着什么,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而那件事跟自己甚至昨晚并没有特别大的关联,甚至?她不想这么猜测的,但她心知肚明。或多或少,冯经理愿意默许这一切,都只是在利用她而已。
    *
    冯玫綺进了房后,一边拨通电话叫着立牌上的客房餐饮服务,一边脱下令她的双腿痠痛了整整一天的酒红色高跟鞋。掛上电话后,她把握短暂的一小时间冲了个澡。
    坐在床上用了会儿笔电后,冯玫綺揉了揉眉心,还是猛地闔上了萤幕,决定休息一下。这样的心烦是不行的呀。或许正是因为孤身一人。独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一但没法继续让自己保持在忙碌且麻木的状态下,她总是心神不寧到了近乎焦躁的程度。
    掀开了身边的棉被,她知道它还在这儿,真真实实地,就像佟于馥,在她的生活里继续勾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烦感。昨晚回到她手上的薄外套,依旧安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她还真庆幸盖儿能在毫无遮蔽物的状态下入睡,而没有进入这闷藏着秘密的梦窝,要是盖儿掀开被子的话,说不定冯经理会在那一秒清醒、赶年轻的助理出去。
    好想再见她一次。
    但当冯玫綺轻轻地抚着这薄柔的衣料时,佟于馥的身影彷似又清晰地落在她的眼下。她克制不住自己拾起外套时双手的颤却,明明她拚了命地想冷静的,就像当年拚了命地要忘掉这女人一样愚蠢。右边的口袋只塞了几张购物的小票、牙医的预约卡和几个铜板,左边的口袋是空的。她端详了一会儿这些纸卡上的文字,才赫然发现,每一个时间戳记都是停留在零四年。
    换句话说,这如果不是佟于馥开的恶劣玩笑,她从她们分别的那年之后,就再也没穿过这件外套了。看来,她是有所心理准备的。这个事实让冯玫綺悲伤地哼笑了一声。
    然而,当冯玫綺依着老习惯翻开内里的隐藏口袋时,她发现了一张怪异的纸条。为什么让人觉得怪异呢,她在看见它的第一秒便觉得,这一定是个什么。不是咖啡店找零后顺手拿的小票卷,也不是练习室的预约卡,它一定得是个什么。
    当她看清楚上头的文字时,却从未如此希望自己这样敏锐的第六感是错的。
    *
    佟于馥结束了今晚的驻唱后,忍不住留下来在登哥的店里多喝了两杯白兰地。中年男人很识相地什么都没提起,只是总要掛着一副遗憾的眼神看着她。
    还早,佟于馥的手机萤幕却亮了起来,两人都瞥见了。
    她有一种怪异的预感。
    「一零四六,现在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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