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轻轻黏上蛛网的蝴蝶。
雪夜孤灯下,女孩是美丽的、易碎的,他会告诉她自己的满腔爱意爱意,然后满意地死去。
他很清楚,没有人会认为她是无辜的。
他为什么那么胸有成竹呢?
因为学校没有不透风的墙。
林晚星死前来到他办公室,还有那条短信包括他的遗书,肯定会被传出去。
为了确保他死后有人能大肆宣扬,他还挑选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那个人知道一切,并会把这一切所有公之于众。
届时周围所有人,都会成为他爱情的见证。
隔壁桌的咖啡似乎翻了,瓷器碰撞声响起,让沉浸在故事里的所有人都猛地颤栗。
王法目光深沉悠远:“所以,舒庸教授死前,是否给你留下什么遗言呢?”
他最后问向梓。
漫长的静默后。
“老师说,‘别说出去,不要伤害她’。”
第122章 悠亭
永川大学咖啡厅, 竹帘分隔开每一桌卡座。
后一桌的咖啡液流了半桌,可在周围的人,没一个动手擦拭。
林辰缓缓抬头, 看着对面坐在阴影里的一位女士。
“这里面, 有您从未听过的部分吗?”他这么问道。
“我不知道,向梓从没和我讲过这些。”女士声音轻柔而沙哑,“你确定那些举报信是向梓发的?”
“我有一个电脑玩得还不错的朋友,让他帮我查了查,能确认是他。”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用颤抖的声音问。
林辰低声道:“舒庸挑选向梓是经过精心考察的。首先,付郝说, 向梓因为家庭原因,天生就对女性有敌意。其次,我们在他发送举报信的邮箱里, 看到大量类似匿名信件, 他常以正义之士自居, 舒庸清楚他的脾气。最后舒庸只需要偏袒林晚星让向梓记恨,就能很好地控制利用他。”
女士认真听完。
过了一段时间, 她直接站了起来,掀开竹帘、迈开步伐,向前一桌走去。
“为什么这些事,你从没告诉过我?”她直接问道。
卡座竹帘唰地掀开, 空气灌入。
柔和却端庄有力的声音在空间内响起,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王法讶异抬头,看到一位中年女士。
她长得矮,人也瘦, 两鬓有些白发。却穿一件藏青色交领薄袄, 看上去很是端庄柔和, 让人心生亲近。
向梓惊得直接跳起来:“师母,你怎么来了!”
林辰和刑从连对视一眼,也跟了过来。
看着眼前一行人,向梓瞬间就明白了。
他愤怒地道:“我师母身体刚好点,你们把她请出来想干什么,让受害者再受伤?”
王法旋即反应过来。
眼前这位风骨悠然的女士,应该就是舒庸的遗孀何悠亭教授。想到这里,原先的亲近感立刻荡然无存。
连秦敖和文成业,都眯着眼睛,警惕看着眼前瘦得仿佛能被一阵风吹倒的女士。不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
“不用别人请,我是自己来的。”何悠亭声音柔和沙哑,她看着向梓,又重复了一遍问题,“我问你,这些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让我怎么说?你病那么重,我和你讲老师出轨?”
“那他死了以后,你为什么不说?”
向梓欲言又止,看上去快疯了。
林辰替向梓回答了这个问题:“事后他说出来,会被很多人质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你师母,说不定老师就不用死’,所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是最好的选择。”
何悠亭像是瞬间明白了一切:“‘他’真是算计得太好了。”
向梓昂着头,欲言又止,似是对林辰说的“摘干净”很不服气:“知道太多老师出轨的细节有什么意义,我是为了保护您。”他对何悠亭说。
“别拿保护我当借口伤害其他人,我不需要。”何悠亭掷地有声。
“我伤害谁,林晚星?”向梓觉得这太可笑了。现在算什么情况,原配保护小三?
王法也不可思议地看向何教授,这和他想象中的情况有些不同。
“现在我问你,你说在他办公室看到晚星的照片,到底是张什么样的照片?”何悠亭问向梓。
“就……就是一张露着腰的比心照片,衣服上也有爱心。”
“什么颜色的衣服,在哪里拍的?”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啊,可能是红色的?”
王法忽然想起什么,他拿出钱包,抽出那张在楼道内捡到的林晚星照片,放在桌上。
向梓低头看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轻蔑笑容:“你也收到了?和这张非常像,但那张动作幅度更大点,手在头上比心的。”
照片上,林晚星笑容灿烂。
何悠亭注视着照片里女生,神情复杂,宛如石化。
“是和这张差不多。”向梓转而强硬地道,“无论你们怎么想,我没有撒谎。”
“那张照片,不可能是晚星放的。”何悠亭像被抽干所有力气,她干瘦的手指扶住桌子,缓缓坐下。
“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那张照片,是我拍的。”她说。
她声音柔和,男生们心头一震,没想到舒庸的夫人会这么斩钉截铁。
一时间,咖啡桌四周又静得落针可闻。
何悠亭教授说,桌上的照片来自于某次心理系组织的妇女节踏青活动。
她是永川大学附属医院胸外科主任医师,平日工作繁忙,但那次正好有空参加了。
她和心理系其他女教师和夫人们不太熟,林晚星作为学生干部来帮忙,怕她无聊,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因此互相拍了不少照片。
林晚星做事体贴周到,事后,她把一些照片洗出来,做了个小册子赠予她留念。舒庸看到册子,知道林晚星洗过这些胶片,因此动了念头。可或许是上天有眼,他偏偏选了这张。
“那次活动,晚星的照片是我拍的。你在他办公室里发现的那张照片,我觉得手挡着光太暗,根本就没传到给她,但舒庸不知道这件事。”
何悠亭用干瘦的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声音里满是悲伤,她看着向梓,“所以你明白吗,林晚星不是在对我死去的前夫笑,她是在对我笑啊。”
何夫人悲伤极了。
向梓完全慌了,同样恐怖的猜想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直接站了起来:“你们根本没看到那张照片,怎么确定它到底是什么样的,可能别人也给她拍了,或者我记错了!”
所有人都看向坐在桌边的女士。
“你知道,其实不会错的。”何悠亭最后说。
“我没有撒谎,师母你就是被洗脑了!”向梓猛地推开椅子,可这边所有人,很明显无人与他统一战线,“那人勾引的是你的老公,害得你家破人亡,你还帮她说话?”
他满脸怒容,脑海中的巨大阴影却完全把他吓到了。最后,他猛一捶桌,转头就走。
玻璃桌面晃动,咖啡桌上,林晚星仍然在笑。
何悠亭鬓发斑白,瘦弱的身躯在颤抖。
林辰宽慰道:“何教授,在这件事里,您始终是受害者。向梓只是借您的名义宣泄个人观点,那些邮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舒庸,与您无关。
“我明白。何教授声音中满是悲哀,“可这么多年啊,我竟不知身边睡着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王法立刻清醒。他知道,作为舒庸的妻子,何悠亭教授作为原配,本该仇视林晚星,不死不休。可她却能保持理性,甚至出来为林晚星说话,令人动容。
“谢谢您。”王法对何教授说。
说完,王法感到脑袋被揉了揉,抬起头,发现那是他小舅舅。
刑从连一脸凝重:“你怎么钱包里放着那个小林老师的照片,你们到底什么关系,谈恋爱了?”
“不算吧。”
下一刻,刑从连用一种雄性眼光从头到脚审视他:“你行不行,在一起那么久都没谈恋爱,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儿?”
王法明白,这是刑从连想活跃气氛,让他和何教授都不至于太难过:“你才不喜欢女孩儿吧?”
刑从连:“怎么和长辈说话呢!”
就在这时,林辰轻“咳”一声,打断两人:“何教授这次特地前来,是因为严茗骗了你们。”
“严茗?”
“你转述她说的‘自然观察’的时候我就奇怪,你们身边连监控都没有,她根本无法做到‘观察’。她找个理由揽事上身,是为了藏住别的一些事情。”
“她要藏什么?”
“我。”何悠亭深吸了口气,这样说。
王法蓦地看向咖啡桌对面的瘦弱女士。
“走吧,和你的学生一起,陪我散个步。”何教授缓和了下情绪,对他说。
永川大学,湖畔步道。
湖边水光潋滟,间或有散步聊天的行人,有学生在河边练太极剑,还有学生放着英文节目大声朗诵。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注意到他们。
与何教授散步,对王法来说有压力。
虽然何教授刚才替林晚星说了些话,可毕竟身份尴尬,他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特地和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