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就算早存猜疑,霍晟还是难以置信。
他瞳孔一缩,“她是您亲生女儿!”低吼出这句话之后,无力感与绝望同时升起。
欣夷光是欣柑的生父。欣柑还没成年,她的生母早已过世。作为监护人,且唯一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欣夷光可以说是“own”欣柑。这是一种完全支配的关系,他几乎可以对欣柑为所欲为。
除非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证明欣柑受到严重虐待,否则,没有任何机构,会把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带离她父亲身边。欣柑看上去娇生惯养,烂漫天真,显然备受宠爱。
香江女性结婚的法定年龄是十六周岁没错,但是在十六周岁到二十一岁之间,必须要征得双方父母的同意或者是监护人的同意,才能够领取结婚证。
即便欣柑肯违背她父亲的意愿与自己结婚,还需要经过五年漫长的时光。
不可预测的五年时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甚至改变人的一生。
“她是我闺女没错。”欣夷光对霍晟的愤怒与失控视而不见,笑问,“如果你有这么一个女儿,你舍得让她嫁人?”
有些事是经不得琢磨的,略想一想,都头皮发麻。霍晟喉结动了动,沉声应答,“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别置身事外,”欣夷光又笑,“试着想象,她就是你的……”他漂亮的眼眸眯起,刻意停顿一秒,“亲女儿。”欣柑从小到大,无数剪影,像一帧帧成像画,在他脑海回播,鲜明到刺目,清晰得,彷佛就在昨日发生。她每一个可爱的笑颜,每一声娇软的啼哭,都承载了欣夷光所有的喜忧悲欢。
“她喊你爸爸,缩在你怀里,全心全意地依赖你……你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她也是这样一遍遍告诉你的。这小心肝儿是不是甜得像蜜一样?”甜言蜜语,哄得他神魂颠倒,却背着他,偷偷与另一个男人交往。
欣夷光扯了扯唇角,气息微促,“你从一个小肉团子,一点点,亲手将她养大,把所有的心血和爱意都倾注在她身上……她还这么可爱,这么美……除了她,天下间,还有哪个女人,你能看得上眼?”
他温柔低沉,饱含磁性的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将霍晟带进他描述的栩栩场景。
“又有哪个男人,能入你的眼,让你放心将她交到他手上?”
“今日,他誓信旦旦,爱她,对她好。”他扫量霍晟一眼,神情疏淡微嘲。
“来日,随着她年岁渐长,容颜老去,他有了二心,出轨,美其名曰,找到了真爱,”欣夷光轻轻一哂,“对她始乱终弃怎么办?”很多男人在妻子年老色衰的时候,都容易找到真爱,也是巧了。
“他父母不喜她,苛责她,冷待她,怎么办?”
“她生不出儿子,婆家让她一个个地生,饱受生育之苦,怎么办?”
生儿育女,繁衍后代,是基因强行赋予生物的本能。这种本能所产生的痛苦,百分之九十九都压在女性身上。欣夷光无比支持人类通过生育保证种族的延续,但他的心肝宝贝儿就不必受这偌大的苦楚了。她有大把的金钱可以挥霍;即便日后他不在,无论是邢锡山,抑或邢锡山的子女,都会继续照拂她。她不需要吃尽苦头,生下一个不知本性如何的孩子来保证她晚年的生活质量。不管生前还是死后,他都会为女儿安排好一切。
当初欣夷光也不是因为爱小孩子,想要一个带有自己基因的后代,才让妻子怀孕;而是在苏叶齐生下女儿,他见到她,抱起她之后,才对她爱到骨子里去。
“太多的不确定,不可控。她天真娇弱,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欣夷光将手搭在霍晟肩头,“现在,你老实告诉我,如果心肝儿是你的孩子,满港岛的青年俊彦,哪一个,是你眼里的佳婿人选?”
这个问题不公平,霍晟已经爱上欣柑,他无法客观作出判断。
他默不作声。
欣夷光没有追问,话锋一转,“我的立场,你想必都明白了。无论你多么优秀,多么成功,又或是做出什么努力,都不可能改变我的决定。”这件事甚至跟霍晟没什么关系。不论今日来的是谁,结果都一样。
“孩子不是父母的附属品,世伯的立场,不代表欣欣的立场。” 霍晟针锋相对,“我改变不了您的决定,您也改变不了我的。”他决不会放弃欣柑。
“我是心肝儿的亲生父亲。我俩相依为命十几年,她向来听我的话。”欣夷光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既然撕破了脸,霍晟也是脸沉如水,“并不是每一桩婚姻,都能得到长辈的祝福。孩子会长大,父母会老去。世伯不可能真的控制欣欣一辈子。”
欣夷光静看他片刻,轻声落嗓,“捧在手心,疼了十几年的心肝宝贝儿,怎么舍得交给别人?”不知是在问霍晟,还是在自言自语,“别说养她一辈子,疼她一辈子,就是为她——”
他摁在霍晟肩上的手倏的往湖的方向一推。
这一下突如其来,力道极重,霍晟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被推得径直摔下台阶,跌入水中。
湖水比霍晟预计的还要深,离岸不算远,脚已经踩不到底。他猝不及防之下呛了好几口水,忙挥动手脚,浮出水面。
“……就是为她死了……也是值得的。”欣夷光毫无温度的后半句话响起。
湖水简直冰寒刺骨。霍晟有些不好的预感,不敢逗留,振臂拨水,迅速往岸边游去。
一头三、四米长的鳄鱼就在这时像炮弹一样窜出湖面,豁然洞开的血盆大嘴,淌着发白的涎液,露出锋利光滑的牙齿,挟裹着一股腥风,劈面朝他咬来。
霍晟一瞬间汗毛直竖,脸色大变。他侧身躲过鳄鱼的攻击,深知自己不可能游得比鳄鱼快,当机立断,纵身爬到鳄鱼背上,一手攫住褐色的坚硬鳞甲,另一只手径直去抠它黄色的眼球。
鳄鱼彷佛也没料到他不但不逃跑,居然还主动反攻。它又疼又怒,长吻和尾巴拍击水面,在水中剧烈翻腾。
鳄鱼力气极大,霍晟并不轻松,只能用双腿紧紧绞住它的身体,不让自己被掀翻下去。
一人一鳄,一时间僵持住了。
守门的人听到动静,持着麻醉枪飞快奔至。
欣夷光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在一旁候着,又冲其中一人勾指,“烟。”
那人一怔,欣先生向来不抽烟。他没敢多问,从烟盒抖出一根,没用手碰,就这么举着烟盒,把烟嘴递到他唇边。
欣夷光低颈咬住,比了比下颌。
那人会意,掏出火机,凑上去帮他点烟。
欣夷光白皙的脸颊微凹,重重吸入一口。自欣柑出生,戒断了十几年,乍一抽,仍娴熟无比。可见有些东西一旦尝试过,上了瘾,就镂刻在骨子里,再也忘不掉。
淡粉唇沿慢慢散着烟雾,他眼神淡漠,继续欣赏湖上的困兽之战。
邢锡山接到消息就火速赶来,“沉鱼你——”触及欣夷光冰冷的目光,把“太胡闹”三字咽了回去。
欣夷光抬脚就踹他膝盖窝,“我他妈给你脸了?”
“……爸,”邢锡山也不闪躲,让他踢个正着。他顺势弯曲膝窝,蹲跪在欣夷光脚下,“爸,您消消气。”额头抵着他大腿侧,轻言细语劝说,“您要杀人,我给您递刀子;您要是被逮了,我替您顶罪坐牢。但不能在这儿。妹妹胆子小,家里死过人,她该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