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这番话彻底验证了兰姑的猜想,兰姑沉默下来,既然林卫不愿意告诉自己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那便说明这事不能和她说的,所以兰姑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林卫走了。
兰姑没问林卫霍钰什么时候还会过来,原本期待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她不禁猜想他们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见面,想来想去都没想出一个结果。
霍钰和牧云音之间的事情兰姑其实不是很清楚,霍钰不喜欢她在他面前提起牧云音。如果……如果他真对牧云音还有情意,只是因为立场不同不能够在一起的话,兰姑想,自己和他或许还是别在一起的好。她虽然并不打算困住他,也没有不许他去追寻合适自己的人,但她希望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彼此眼中都只有对方,没有其他人,更不想他是借由她去忘记另外一个女人。
兰姑在等霍钰过来给自己一个答案,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霍钰并没有过来,不止霍钰没有来,就连林卫也没来,这让兰姑内心有些不安,总忍不住猜想他那边是不是出了事。
这一日,天气很好,阳光和煦。兰姑要把绣品送到城里的绣坊,便带着崽崽骑着驴进城了。
到了城里已经是中午。兰姑把绣品交到绣坊,听到绣娘们在谈论晋王被贬为庶民一事。
兰姑没听过晋王的名字,但既然是一位王爷,应该是皇帝的儿子或者兄弟之类的。
一位王爷突然被贬为庶民,一定是犯了很大的罪过,兰姑想。她虽然没什么好奇心,但听到这样的大事还是忍不住竖着耳朵去听。
兰姑听了几句,都没听到那晋王为何会贬为庶民,只听到什么御林军查封了晋王的宫殿,搜出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说是那些金银珠宝都是行贿得来的,还在那什么晋王的宫殿里搜到很多兵器,据说这位王爷想要谋朝篡位。
兰姑听了疑信参半,还要继续听下去,却被突然出现的绣坊坊主打断了。
坊主见绣娘们在谈论晋王的事,脸色一变,担心惹上事,斥责了她们几句,叮嘱她们不许再谈论这事,然后把兰姑的工钱结给了她。
兰姑收到了三百文钱,内心很满足,同样多的绣品挣的钱比她牛头村那时候多了许多。
“兰姑,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皇宫里的事可不是咱老百姓随意打听的。听到的这些事你也别往外说,小心招惹上麻烦事。”坊主好心提醒了兰姑一句。
兰姑慎重地点点头,就算她不说,兰姑也不敢乱说乱传的。
从绣坊出来,兰姑打算带着崽崽去一趟霍钰的府邸,听说晋王犯了大事被贬为庶民这事后,她不禁猜测这事会不会和霍钰有关系,便有些担心起来。
兰姑和崽崽骑着驴子穿梭在人群中,在转过另一条街时,前方忽然行来一辆马车,兰姑一开始并没注意,直到崽崽提醒:“娘,是林卫。”
兰姑说着崽崽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车厢外头边上的林卫,林卫恰好也看到了兰姑母子,先是一惊,然后让车夫停了马车。
林卫敲了车门,然后打开门,似乎朝着里面的人禀报了什么。
兰姑亦让驴子停了下来,看林卫这样,霍钰应该在里头。
林卫从马车跳下来,来到兰姑面前,“李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兰姑已经下了驴子,目光看了眼车内,才看向林卫,“我方才去了绣坊,然后想着来都来了,便打算去你们府邸看一下。你们这又是要去哪里?”
林卫道:“爷就在车里面,爷请李姑娘进马车里说话。”
兰姑想了想,点了点头,“你可以帮我看一下驴子么?”
“嗯。驴子我会帮你看好的。”林卫道。
兰姑觉得林卫脸上隐隐透着担忧之色,她没多想,带着崽崽走到马车旁边,车夫已经把脚凳放下,兰姑牵着崽崽上了马车,一掀开帘子,正要进去却看到车内的人后身子一滞,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去,却被霍钰拽住了手腕。
“进来再说。”霍钰沉声说道。
兰姑对上霍钰透着严肃的目光,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女人,抽了抽手,却没能抽回。兰姑担心动静闹大惹来麻烦,犹豫了下,还是带着崽崽钻进了车厢。
兰姑抱着崽崽紧紧地坐在霍钰的身旁,浑身绷紧,目光防备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女人,牧云音,尽管她乔装改扮了一番,但兰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女人劫持过她,还想要她的命,现在她坐在她对面,这怎么能不让兰姑提心吊胆?
还有,这女人如今还是通缉犯,霍钰是怎么想的,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和她坐在一马车里?
第86章
兰姑在看着牧云音, 牧云音也在看着兰姑。从她的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恐惧,牧云音唇角勾起一意味不明的浅笑,这浅笑瞬间让兰姑回忆起当初被她劫持, 险些丢命的事情, 内心瞬间感到惊悚起来。
兰姑绷着身子, 放在一旁的手紧紧攥着,忽然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 却是被霍钰的手紧紧握住, 沉稳可靠的感觉从他的手掌心传来,让兰姑内心的恐惧莫名地平复下来,然后猛然间想起来牧云音还在,不安地瞟了一眼,对上她捉摸不透的眼神,连忙抽回手, 但抽不回,气得她暗暗瞪了霍钰一眼,霍钰却恍若未觉。
几个月没见, 摸到兰姑手的那一刻, 霍钰内心顿时感到些许满足,梦中的虚幻哪里比得过真实的触感。
崽崽在兰姑的怀里坐不住, 他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霍钰,里面亮晶晶的,仿佛闪烁着星子。几个月不见, 崽崽和他已经有些生疏,想要亲近他,却又不敢靠过去,直到霍钰看向他, 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微笑:“几个月没见,崽崽好像长高了。”
崽崽立刻兴高采烈地爬到了霍钰的怀中,要他抱,兰姑本想捞住他,不想被霍钰抢先一步抱了过去。
霍钰得意地看了她一眼,让兰姑气得牙痒。
崽崽坐在霍钰的怀中,然后有些好奇地看向牧云音,他不知道她与他娘的仇隙,突然开口说道:“叔叔,这姐姐真好看。”
此话一出,车内的其他三人都怔住了。
霍钰有些不自在地看了兰姑一眼,虽说童言无忌,但霍钰担心兰姑不高兴,便捏了捏崽崽肉肉的小脸,“小孩子懂什么是好看,还是你娘好看。”霍钰看着兰姑说道,语气不自觉地透着些许讨好之意。
这男人还真是睁眼说瞎话,兰姑无动于衷地瞥了他一眼,他根本没必要这么说,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也不会感到不高兴。要说不高兴也因为他这番话,本来崽崽只是说牧云音好看,他非要做个对此,这不让她自惭形愧么?
霍钰看到兰姑脸上隐隐透着愠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清了清嗓子,旁若无人地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兰姑不明白他怎么能当前情人说这种不害臊的话,他不觉得尴尬么?兰姑现在是又害怕又尴尬,担心这牧云音被他这番话弄得心有不快,再和她过不去,就皱着眉头,斥责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你可不是什么情人。”
霍钰本来怕兰姑多想,却没想到她根本没多想,而是拼了命地和他撇清关系,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感想。
牧云音静静地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在两人停下对话后,忽然开口说道:“你们还真像是一家三口。”
兰姑惊讶地看向牧云音,因为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兰姑便觉得这话听得像是讽刺似的,心中更是忐忑,连忙转头和霍钰说道:
“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我要回去了。”
霍钰看出兰姑的紧张与忐忑,握着她的手腕,温声道:“我送你们回去。”
兰姑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和牧姑娘要去何处就去何处,不用管我和崽崽。”
从她的脸上霍钰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不悦,不止如此,她还让他和牧云音单独待在一起?她是否太过大方了一些,霍有些不由感到有些颓败。
牧云音很少看着霍钰这般愁眉苦脸,仿佛受到了巨大挫折的模样,在她印象中,他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少年将军,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已经变了。她微笑了笑,“看来将军还未抱得美人归啊。”
霍钰一怔,然后不悦地睇了牧云音一眼,“不劳你费心。”霍钰看向兰姑,解释道:“我只是送她出城,宣王安排的。”霍钰目光淡淡地扫了牧云音一眼,“她现在是‘已死’的人,翻不起多大的浪。”
牧云音闻言只是微扬了下眉,随后闭上眼,做假寐状。
兰姑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心里还是想要下车,“我骑了驴子过来呢,我坐马车走了,驴该怎么办?”
霍钰微笑,“放心,有林卫在,他会帮你把驴完好无损地送回家的。”看兰姑脸上还有着不甘愿之色,霍钰几不可察地叹了声,“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兰姑对上他那有些失望的眼神,突然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继续争执下去似乎也没用,霍钰估计不会放她下去,想到牧云音现在的处境,兰姑觉得还是赶紧离开为好,于是一声不吭地坐了回去,心里却也有些怨言。
这男人说要见她,结果半个月都不出现,和别的女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还被她撞见,现在还要她信他,他是不是太蛮不讲理了?
因为心有不满,兰姑所以一路都没有和霍钰说话。有旁人在,霍钰也不好意思说好听的话去哄她。
马车顺畅无阻地出了城,停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林子里,霍钰和牧云音下了马车。兰姑掀开帘子,看向不远处树下的两人,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兰姑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有些烦躁,总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外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应该去感谢宣王,是他留了你一条命。”霍钰面无表情地说道,目光下意识地往马车的方向看了眼,见兰姑正在看着他们,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兰姑见霍钰看来,担心被他误会自己想要偷听他们说话,立刻放下了车窗帘。但霍钰却以为兰姑这是生气的表现,表情变得有些僵。
察觉霍钰的心不在焉,牧云音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伤感,她帮宣王除去了晋王这枚眼中钉才换来这条命,她没必要去感激他。“我从来没想过要你和那个女人的命,先前劫持那女人引你出现不过是为了得到晋王的信任,只不过我没想到晋王并没有完全信任我,会派其他人过来。”
霍钰剑眉微皱,“过去的事就别在提了。”她有她的无奈,但霍钰不会因为她的无奈便去谅解她。霍钰对她早已没了情意,还能够站在这与她好好说话,已经是他看在她说有重要东西要交给他的份上。
牧云音听了霍钰的话后沉默下来。他曾说过,等她为了那些战士们而死的那一刻才会原谅她,当时毒药发作的她的确是一心赴死的,可当她在癞大夫那里得知他可以帮她解去身上的毒药后,她瞬间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曾经她为了活着,她可以做任何事情,什么是好,什么是恶,她不懂,在她的人生里一向是弱肉强食,为了活着,所有人都不择手段,哪怕杀掉最要好的同伴。她只是想活着,至于为什么而活,牧云音不知道,她只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如今摆脱了细作的身份,牧云音仍旧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接下来的旅程她要去寻找这个答案。
不知为何,虽然她自由了,可她的心依旧感到很沉重,像是背负着沉重的枷锁,那枷锁是什么,或许也要她在旅程中寻找到答案吧。
“把你所说的东西交出来吧。”霍钰不再与她多言,霍钰并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对自己是十分重要的,只是见她说得太肯定,才半信半疑地选择送她出城。
牧云音并没有立刻把东西交到霍钰手中,“我记得你以前一直不相信你爹当年会输了那一场战……”
霍钰目光一凝,不知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事,难不成……霍钰心中刚浮起某个念头,便见牧云音从袖中拿出一封密札,递到他面前,“这是从晋王那里找到的,字迹是他的手笔,这密札不能当做证据,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选择不信。”
霍钰还没打开那密札,心口已然往下一沉,他犹豫了下,还是打开了密札,里面记载着,他爹因功高震主,兵权在握,被当今皇帝忌惮,又有奸佞之臣挑拨离间,皇帝便真以为他爹有谋逆之心。
后来皇帝知道有奸臣想要谋害他爹,勾结他人故意泄露军情,皇帝却没有阻止,反而想出了一个借刀杀人的法子,要借那奸臣之手剥夺他的兵权。这一招最后成功了,霍父不止兵败,最终还战死在了沙场上。紧接着皇帝为了掩盖此事,找了个贪污受贿的罪名,处死了那名奸臣。
或许霍钰的父亲在死的那一刻都在觉得自己愧对皇帝的信任,愧对千万百姓吧?牧云音神色清冷地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就是你要守的社稷江山。不知道皇帝当初若是知道你父亲会战死,会不会后悔?或者感到庆幸?”皇帝以为这个秘密会被带进棺材里,却不想会被晋王发现,晋王之所以查这事,也许是为了将来能够以此事逼迫皇帝退位?不论是否是这个原因,他都没有机会再这么做了。
“闭嘴。”霍钰冷声说道,手攥紧了那封密札,眼底浮动着戾气,“就凭这封密札,你觉得我会信么?”
“我说过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选择不信。”牧云音原本不打算把这密札给他的,因为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但最终还是觉得这事他应当知晓。
“你与你父亲纵然是征战沙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英雄,但终究和我没什么两样,只是皇族的一枚棋子。”
牧云音其实并不希望他再继续查此事,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冤屈都能洗刷,扳倒了晋王又如何?他能凭借一己之力扳倒那固若金汤的皇朝么?
牧云音知道自己无法劝他任何事情,他们两人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最后,牧云音只是说道:“如今的皇帝不值得你为他卖命,你想一想,你如今最在乎的是什么吧。”牧云音目光看向马车的方向,不论如何,她希望他好好活着。
牧云音走后,霍钰仍站在原地,手紧捏着那封密札,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她临走前的那句话,他最在乎的是什么?霍钰不觉转头看向马车内的方向,脸色渐渐沉下来。
第87章
霍钰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到马车上, 兰姑有些不高兴,正想问他怎么这么久,但看他神色凝重, 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到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送你们回去。”霍钰道, 语气没听出是什么情绪。
兰姑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应了一声“嗯”,将一旁昏昏欲睡的崽崽抱在怀中, 垂着眸,温柔地帮他擦去额角上的细汗。她内心其实有些不舒服,牧云音走后,他就露出这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情,是个人都会以为他是对牧云音留恋不舍吧?
回山村的一路,霍钰都没怎么主动和兰姑说话。
兰姑以为他会和自己解释他和牧云音的事以及这些天他究竟做了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虽然心中有些失落, 但他既不说,她也不想问。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左右,两人回到了兰姑的家。霍钰想要帮她把睡着的崽崽抱下去,兰姑没给他抱,一声不吭地抱着崽崽下了马车, 一个眼色都没给他。
霍钰僵在车内,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坐在车内片刻,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随之下了马车。
几个月没来,兰姑的院子和屋子已经完全变了样,霍钰并不意外, 他临走时吩咐过林卫做这些事情,原来的房屋院子实在不结实。
进了院子,霍钰没有直接进屋里,而是饶有兴致地欣赏起院里的菜园子以及瓜棚,那绿油油的一片让人看得很舒服,比起他那冷冷清清的将军府更让他有家的感觉。
兰姑从屋子里出来,看到霍钰还在院子里,没理会他,转身进了厨房。午时已过,她和崽崽还没吃午饭,她打算随便炒两个小菜。进了厨房,发现已经没什么菜,打算去菜园子摘两把菜,一转头却发现霍钰站在厨房门口,正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吞噬人似的。
兰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口,“你让开,我要出去。”厨房的门很小,他人又高大,站在那里几乎挡住了整个门。
“哦。”霍钰听话地偏了偏身子,让她出去。只是兰姑还没走几步,就被他从身后拥过来,她瞬间门僵住,后背紧贴着他宽厚结实的胸膛,能够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怎么可能会这么老实听话,兰姑挣扎了下挣脱不开也就放弃了,她知道他们之间门的力量是多么悬殊,“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兰姑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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