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体不体贴你不知道?”
梁倾默,假装听不懂,知道自己一时失言撞到了枪口上“...”
周岭泉看她耳尖红红的,低低地笑,挺开怀。
梁倾虽知道他刚刚那动作是故意逗她的,眼下却恼不起来 —— 她也挺喜欢看他这样笑。
“笑什么呢。”
姚南佳此时循声走过来,见他们站得近,垂着眼睛,昏昏的一盏灯,照见两张脸上的笑意。竟是很登对。
不过周岭泉过去的那个女伴她见过的,比他大一点,小时候在美国长大,典型的abc气质,明艳外放。他自己受的也是西方那一套教育,大概不懂得欣赏较为含蓄的东方美。
她觉得肯定是自己多心了。
“梁律师说了个好笑话。”周岭泉解释道。将这一茬儿带过去。
“行了,看这儿笑一笑。”姚南佳掏出拍立得。
她依然爱摄影,朋友来家中玩拍照也是必须环节,家中专有一面墙,铺了软木背景,上面都是家中访客们的合照。
“你也不等我准备准备。”梁倾凑上前去看。
过了一会儿相片显出来。
两人都没准备好。梁倾手上还戴着塑胶手套,周岭泉正捏着个盘子沥水。
“傻样儿。”梁倾评价。
第20章 无常
吃过晚饭,姚南佳又组织几人打德扑,其他几人看她兴致好,也乐得陪她。她们三个都比不过陆析和周岭泉会算牌,把把都输。
输了孕妇大人不开心,陆析悄悄放水孕妇大人更不开心。
桌上一时热闹极了。
周岭泉手里还捏着牌,梁倾坐在他对面,似乎是手机响了一下,她拿出来看,又放回去。
—— 大概他曾经太近地端详过这张脸,便能很明显地看到她收敛了笑容。
过一会儿她站起来,说有工作上的事儿,要出去给老板打个电话,便出了门,笑说正好透口气,这北方的暖气有点上头。
过了一会儿,人还没回来,姚南佳便让何楚悦出去看看。何楚悦跑出去一看,走廊上没人,陆析踱到阳台,说:“在楼下呢。好像是在和谁打电话,挺严肃的。”
姚南佳指使他说,“你下去看看呗。”
周岭泉拦了拦,说:“我下去吧,顺便去抽个烟。瘾犯了。”
他下了电梯,往右一拐,看见梁倾站在正对门口的黑暗里。
明明门廊里那盏灯那么亮,偏偏照不到她身上,反而将她陷入一种更深沉的黑暗里。
周岭泉仔细分辨,隐约见她脸上有种隐忍的神色,语气却还是镇定的,好像是在跟那边说明情况,嗯嗯啊啊了几声,说:“是,我是他女儿。”
梁倾挂了电话,才发现周岭泉站在那儿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平静地和他对视了几秒,才像是缓过神来,问他:“有烟吗。”
她朝周岭泉摊开手,周岭泉却走过去给她点烟,她在微微地发抖,他生怕那火光灼伤她手上的肌肤,或是额前垂下的发丝。
梁倾就着他的火猛吸了一口。
她不说话,周岭泉也不说,只是示意她往旁边走。梁倾会意,两人绕着这栋楼拐了个弯儿。
周岭泉也点了根烟陪着她。
原来北方的冬夜是这样的一种冷。
那些温暖的东西,那些近切的,滚烫的,那些肌肤和肌肤的对谈,唇和唇的依偎,暖色的灯光,欢笑,团聚,新生命的诞生—— 都是回光返照,海市蜃楼。
唯有这种冷的痛觉长存。
梁倾吸了半支烟,道,“我爸病危了,我弟弟找不到人签字,我现在就得过去,买了票,十点一刻起飞。你能不能帮我个忙,酒店房间里还有我一些东西,你抽空寄给我,行么。”
“我送你过去机场。”周岭泉说的是肯定句。
这次梁倾没有拒绝。
-
梁倾寻了个临时工作上有事的理由。周岭泉也说晚上还有些公事要去处理,可以顺她一程。
退场也算自然。
当然,也没空间再去思考是不是自然。
车向机场驶去。
梁倾一路沉默,只看窗外,一样的路线,一样的逃亡般的感受。
不同的是逃无可逃退无可退的心情。
“亲弟弟?”
已能看到航站楼的指示牌,远处的机场建筑通明透亮,像只发夜光的天牛匍匐在这黑暗的树干上。
“不是。我爸和他现在的老婆生的。”
“你弟弟有个好姐姐。”
“谬赞。我等着回去跟他们一家人掰扯分遗产呢。”梁倾笑,觉得自己没说谎。她带一幅无框眼镜,这样说的时候,表情更显得淡漠极了。
梁坤没撑过这个年,也没能在她准备的那份遗嘱上签字。刘家人指不定要如何在这件事上搓磨她。
她真的非常需要一笔钱。
一想到这些,她对梁坤有些恨。然而他去了,这恨只变成一种钝痛,生生地锤在她自己的心上。
“梁倾。”
周岭泉像要说些什么。又终究什么都没说。
梁倾对他的克制心存感激。
-
周岭泉来的路上车开得飞快。为了方便她下车,他将车停在露天的大型停车场。
停车场周围一层雾霭之气,四角上立着路灯,如同提灯的巨人。
像是那些公路电影里,逃亡到断桥处终究被包围,绝望和心安兼有。
梁倾并不着急走,从自己包里取了烟,问,你介意吗?
周岭泉摇摇头。
她便打开车窗,沉默地点烟。风灌进来。火星子扑簌扑簌地往下掉,落在她的头发和大衣上,远处的光照着,车里像在下雪,灰色的雪。
梁倾吸了半支烟,碾灭了。突然侧过身子,跪坐起来,倾身去吻他喉结和脖颈。
简直毫无章法的亲吻。【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末了她又喘息着垂头,自嘲似地笑,问他:“周岭泉,刚刚在厨房的时候,你ying了吧。我们做吧。我从没有试过在车里。我不想走了,或者你带我回酒店吧...”
周岭泉亦点燃一支烟,拉开些距离,睨着看她,近乎一种审视。
梁倾被他挑衅,干脆跨坐过来,在他膝头,和他极近地对视,那种眼神,明目张胆的邀请嬉戏。她的手像兀自有灵,伸进他衣服里,由腹肌往上。
她确实是悟性高,对这具身体已颇有些深刻了解,又太明白这身体的主人爱她什么样的风情 —— 那种清澈的媚色已从她眼睛里淌出来。
但周岭泉却没有动作,放纵她上下其手,只是护着那支烟不让她被烫到,远眺窗外似乎开始飘雪。
她撒娇扮痴,推推他肩,说,“你怎么不动啊... 这里好冷啊...”
—— 这世上悲欢生死都跟我无关,我只想要这一刻的逃避。
周岭泉碾灭烟,伸手过来取她的眼镜。梁倾以为自己得逞,将头埋进他肩上,一种予取予求的姿态,又捉着他手,带向自己的衣服里。
那么柔软寒冷的一具身体,一抔雪做的肉和骨。
周岭泉抱着她,并未如她所愿地继续。
梁倾歪在他颈侧,感受到他不再动作,但掌心暖得不真实,在她背脊上摩挲,没有动情的色彩。
沉稳的力度和节奏,像要抚平什么褶皱。
“别这样对你自己。梁倾。”
梁倾有泪意,为了不让他看到,只得埋首在他颈间。
周岭泉在她耳边,像哄孩子似的,说,“好了好了,你看,你不是念叨的嘛,外面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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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倾到达医院的时候,是一月二日凌晨,梁坤已经去世了。
梁行舟坐在走廊上,把头埋进双臂间,肩头一耸一耸。梁倾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还是医生叫她去看遗体签字。
梁坤的面容很宁静,有种睡着了的安稳神态。也许是梁倾看了太久他的病容,有种为了他松一口气的感觉。
还有他长久地闭着眼,自己也终于不必躲避他的视线,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一看他。
梁坤离开了她们母女之后,他们关系一日赛一日的疏远,他回望县看望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好像再没有好好端详过这个她称为父亲的人的脸。
自那之后,他好像已经不再鲜活,仿佛死过一次,变做她生命中一道疤痕,一个符号,一些复杂的情感的载体。可是他又存在着,在要坐几天几夜的火车的地方,成了别人的丈夫和父亲,在别的地方给人掖被,添饭,穿衣。
现在他终于安安稳稳地躺在她面前了。好像一本书翻到最后一页,她生命中的某种困惑终于得解答。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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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倾走出来时梁行舟还在原地坐着,姿势也没变过。
她落坐在他身边,静了一会儿说:“你要再去看一眼嘛。”
梁行舟顿了顿,摇摇头说:“不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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