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诗看了看他身上整齐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着装,衬衫纽扣严谨地扣到最上面一粒,就连袖扣也没有解开一边,仿佛起身就能去参加商务会议,全然看不出刚才做了些什么。
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沉湎其中,意乱神迷。
似是猜到了洛诗的心思,傅予深弯唇:
“我只是在欣赏。”
“……有什么好欣赏的。”
“你自己当然不知道,”他替她整理好被弄皱的衣摆,抬眸瞧她时眼神有些痞,“你这种时候的表情格外美。”
顿了顿,他若有所思道:
“既然这样,那下次在镜子前试试?”
气急败坏的洛诗想要从他身上下去,傅予深却掐住她腰肢不肯放手,眸光眷恋地扫过她脸上的每一寸。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冷脸时可爱,得意时动人,隐忍沉默时惹人怜爱,无理取闹也让人心生欢喜,好像他不是因为她某一面才爱她,而是她的每一面他都能找到一个爱她的理由。
“洛诗。”
他忽然开口。
“以后这种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不想下次还是在别人口中听见你住院的消息。”
洛诗一怔,声音心虚地低了些:
“我也不是瞒着你,等我回家之后再告诉你也不迟啊,何必在见不到你的时候跟你说这些,这不是只会让你更担心吗……”
“不行。”
他幽深的眸光定定望入她眼底。
“如果你不跟我保证这件事,那么,今后就算你只是离开我几个小时,或者接漏了我的电话让我找不到你,我就会觉得你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出了什么事。”
洛诗解释:“这次只是一个意外,这种事我已经很多年都没遇见过了……”
“那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他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让洛诗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
“七年前?还是八年前?要不是沈嘉木因为担心你再出事主动告诉我,你准备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
洛诗哑然失语,片刻之后才道:
“他不是答应我……不告诉你的吗……”
傅予深眸色更冷:“看来你真打算瞒我一辈子。”
他原本就生得冷峻淡漠,沉下脸时更是凶得吓人,洛诗虽然不怕他,但被他这么看着还是难免有些不自然。
但认错是不可能的。
“……这怎么能是瞒?”她抬了抬下巴,开始强词夺理,“在纽约上学几年,枪战我都见过,你说的那个算什么大事,我早就忘了……”
“既然忘了,在游轮上那次,段驰要闯进你房间,你在怕什么?”
傅予深讥笑道。
洛诗哑口无言。
他怎么连这么久之前的事都还记得住啊!
“洛诗,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但凡那天沈嘉木早睡了,或者出去玩,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你会是什么后果,你明白吗?”
什么后果……
洛诗微微出神,七年前那段回忆渐渐在她脑中重新浮现,逐渐清晰。
那一天,是她和傅予深养的小猫失踪的第五天。
洛诗花钱雇的寻猫团队找了四天,没找到任何小猫的线索,谁也不知道再这么找下去会找到什么,因为这一片有传闻,有人说见过小猫小狗被人为虐杀,但凶手一直没有抓住。
在网上看到这样的变态,大家当然都会群起而攻之,但现实中,作为普通人突然有可能要直面这样的变态,大家心里都发毛。
洛诗也没有强求,没人帮忙,她就自己找,她去的地方都是居民楼,又是白天,自觉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偏偏,坏人做坏事是不会挑时间的。
就那么碰巧,洛诗找到学校附近的一处老旧的居民楼里时,隐约听见地下车库里传来了一声极凄厉的猫叫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洛诗想到了她的阿福,毫不犹豫地朝前小跑几步。
高跟鞋的声响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洛诗突然醒神,意识到自己不该冲动,停下了脚步。
但车库深处,却有脚步声渐渐清晰。
……得离开这里。
那时的洛诗,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转身一边放轻脚步快步离开,一边给傅予深打电话。
电话那头始终没人接起,洛诗才想起来,他这几天带着项目去外地拉投资,已经提前跟她说过会有好几天没时间联系她。
她忍住发抖的手指,挂断电话,转角处一不小心碰掉了手机,她立刻捡起,脚步不敢停下一刻,再颤抖着拨出了沈嘉木的电话。
“沈学长吗?我是洛诗……”
她尽可能镇定地小声报上地名,同时打量着周遭地形。
日头西斜,黄昏下,已经有许多人搬走的老旧小区即将陷入死寂的黑暗,但让洛诗更绝望的是,这里地形复杂,她走了十分钟也没有找到正确的出口,甚至没碰到一个可以问路的人。
而身后的脚步声,却始终隐隐约约地存在着。
她不敢回头,只能握住手机,祈祷着沈嘉木能快点到,又或者她下一秒就能找到离开这里的出口。
如果傅予深在就好了。
如果他没有这么忙就好了。
她很想告诉他,她现在真的很害怕。
就在下一个转角,洛诗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的曙光,她找到了她来时的路,只要穿过眼前那栋楼的楼道,从铁栅门出去,就能够看到小区正门了。
她走入幽暗的楼道,两侧暗绿色的墙壁斑驳阴森,但只要穿过这里,穿过这道门——
突然的。
身后一只手猛然袭来,抓住了洛诗已经推开一半的门,将她出去的路彻底堵死。
绝望感一瞬间灭顶而来,洛诗惶然回头,正对上一双野兽捕猎般充满兴味的眼睛,她的鼻尖还能清晰地嗅到铁锈味。
那是血的味道。
然后,她被人一把从门边拽开,铁栅门轰然锁上,洛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在地,这已让她瞬间意识到他和对方悬殊的体力差距。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甚至连尖叫声也发不出,她看着那个男人将她遗落在地的手机一脚踏碎,黑暗中,他的目光四处逡巡,最后落在角落里不知是谁用来压咸菜的一块石头上。
那块石头有人的头骨那么大,他却很轻易地拎了起来。
从头至尾,这个人没说一句话,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洛诗,他和其他那些虐待动物的变态不同,他手上沾的血,也很可能不只有小动物的血。
跑起来。
赶快离开这里。
洛诗听见自己心底的尖叫声,听见自己的血液蜂拥流动,冲向大脑的声音。
但她动不了。
在那短短几秒钟,洛诗毫不怀疑,自己马上就会死掉。
“洛诗——!!”
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沈嘉木气喘吁吁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
铁栅门外的沈嘉木似乎也意识到洛诗正在遭遇多么可怕的事情,铁栅门被他一脚一脚踢得摇摇欲坠。
“你在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洛诗你傻愣着干什么,跑啊!”
一切都是混乱的。
铁栅门被踢开的瞬间,一直紧攥着她肺部的力量也终于消失,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顾不得刚才那个要砸死她的男人已经跑了,只跌跌撞撞地朝外面的光亮处走。
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
后来洛诗才知道,她无意中撞见的这个男人是这个老小区的保安,不仅虐杀动物,以前在老家时还杀过一个同村女子,是逃来这里藏匿的杀人犯。
得知这个消息的沈嘉木也吓得魂不守舍,后怕得连腿都有些软。
他不敢相信,如果自己没有接到这个电话,如果他晚来了一步,那傅予深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恐怕就是洛诗的……
“不要告诉予深。”
警察局做完笔录的间隙,一直没有说一句话的洛诗忽然抬起头,阻止了他打电话给傅予深的动作。
沈嘉木那时手还在发颤,愣了半响才道:
“……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告诉他。”
女孩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瞳孔失焦,只一字一句地对沈嘉木道:
“我第一个电话,是打给他的,他要是知道出了这种事,他会自责。”
那时的沈嘉木一直厌恶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认定她的娇纵任性只会拖累傅予深,因此完全没有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也不能告诉我爸,他知道了,一定会更讨厌予深。”
洛诗自言自语地道。
过了许久,沈嘉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出了这种事,你还不肯跟他分手吗?”
“以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男朋友,有更多时间陪着你,如果你找一个跟你更门当户对的男朋友,或许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你也不会一个人遇到这种事。”
还没从阴影中回过神的洛诗失神地盯着某个点发呆。
手里的热水滚烫,但她指尖依然冷得像冰。
她苍白的唇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