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破江夏,后抵南阳。
汝南沛郡的灾情,怎又会是朝廷能如此轻易安抚的。
当年河间动荡,郗珣趁机渡流民入朔北,给予他们无人耕种的良田,为他们登入户籍。
他能,旁人自然也能。
汝南之北,南阳之东————颖川
郗珣忽而低笑一声。
缓缓念出一人来。
——齐玄素
齐玄素埋伏暗中多年倒还惦记着远在上京的儿子。
在事变之前,还惦记着将齐镜敛招回颍川。
齐镜敛必是知晓内情的。
是以去岁中秋,自己在上京遭遇刺杀,牵扯出了长乐公府。
郗珣一直以为是梁帝、鲁王暗中动手,毕竟齐府既是梁帝母族更是妻族。
如今想来,怕不是齐镜敛本人的主意便是那位出世多年的齐玄素了。
刺杀若是失败,能叫他与梁帝鲁王仇恨愈深,更能叫齐镜敛借以往西羌和亲之名退出上京。
只是不想太后崩逝,齐镜敛中途折返,齐玄素才再想法子将齐镜敛召出上京。
谢鉴一听也是立即明白过来。
齐玄素,多年前名震大梁的少年天才,连他父亲谢混都自愧弗如。
如今他们这群后辈遇到了老一辈里为人津津乐道的那位,谢鉴心态显然不如郗珣,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安。
齐氏弃了鲁王,转投一个注定要被诸侯群起围攻的逆臣,究竟想要什么?
东都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齐氏岂会真心追随他?
谢鉴不由得思忖提点道:“齐氏势力多在颍川,如今襄助东都王攻入上京,只怕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许是想攻入上京,扶持一个傀儡。”
同燕王一个打算。
郗珣似乎并不惊讶,他早有最坏的打算,“鲁王不好左右。只怕齐玄素想要的是两位年幼皇子。至于太子......”
郗珣静默片刻,忽而朝奉清吩咐:“立刻围了长乐公府,收押内眷,戒严上京。将太子府鲁王肃王府牢牢盯紧。”
“是!”奉清知晓此事非同小可,不管太子在汝南沛郡时与齐氏有没有联系,如今绝不能让二人再有关联。
谢鉴不由攒眉,便是如今京城有半数在燕王府治下,但仍有许多势力混乱,并非一日能安稳下的。
他眼皮直跳,敌暗我明,齐玄素修道多年,只怕今日早暗中筹划已久。
他隐隐觉得不安,他娇妻幼子皆在京城这处,若是有什么变动只怕是叫他措手不及......
谢鉴想起一桩事来,“昨日有人想混做女医入谢府,好在叫郡主侍女早早堪破,只是人没抓住。”
这是以往只以为是遇到了身手敏捷的骗子,如今却不由得叫谢鉴严阵以待起来。
是否是有人想安插入谢府人马?或者是本就是冲着郗愫而来?
“郡主叫我来叮嘱长嫂,这几日便不要往谢府去了,也叫长嫂少往府外行走。”
谢鉴原先该称呼珑月为小姨,谁想后来小姨与大舅子大婚了,他便只得称呼原先的小姨为长嫂。
这个八尺男人一时总转不过来,总羞于出口。
奈何还是不敢有所隐瞒的。
什么势力,连女流之辈也不放过?莫不是就是齐氏的人?
谢鉴心知,郗愫危险,只怕珑月更是危险。
但在燕王府中层层护卫,自是安全的。
可身侧护卫再多,也总有护卫不及之时......
“明日臣前往南阳,府中郡主多劳王府照看。” 这回孙平海惜败,谢鉴不日该前往南阳监战,他欲将郗愫和春哥儿周边再加强护卫,也能叫他外出安心几分。
“玄之留守上京,本王亲下南阳一趟。”郗珣道。
谢鉴浑身一震。
他见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燕王紧蹙眉头,往书房中来回踱步,仿佛在做什么叫他踟蹰不决的决定。
“主上?”
郗珣终是停下踱步,他吩咐奉清道:“你去另点兵两千,护送她回朔州。”
他如谢鉴一般,纵使旁人混迹不去王府,奈何敌暗我明,有郗愫女医中混入刺客为先例,总叫他无法安心。
*
珑月醒来之时,惊觉仍被人揽在怀里。
不,是她将人紧紧抱着。
犹如往日她喜欢抱着被子睡觉一般,手臂黏皮糖一般圈着郗珣紧实窄腰。
连双手也攥着他的衣摆,似乎是怕一松手人就没了去。
郗珣不知何时起的,早早换了一身雪白澜衫长袖,如今竟也随着小孩儿往常胡闹一般,合衣躺去床榻上。
任她将自己当成一个抱枕,任由她将自己衣衫盘弄的皱巴巴的。
他正把玩着她落在枕上的乌鸦鸦的发。
将指穿梭进去,任由她细软如丝绸般的发一点点在指缝间滑过。
珑月在他怀中缓缓伸了个懒腰,“什么时辰了?”
郗珣眼底暖意融融:“日上三竿。”
既是日上三竿,他今日为何不去宫中?也不喊她起来?
反倒是罕见的还陪着她一同睡觉。
前所未见的,珑月只觉得幸福来得猝不及防,她将自己的脑袋钻去他硬实的胸前,藏在他怀里。
两人珍惜今日的清晨,在被窝里躲着吻了又吻,吻到她喘气的鼻音都甜的发腻,一阵阵的叫郗珣不敢继续下去。
他匆匆坐直起来,垂眸喊她起床用膳。
珑月却又裹回了被子,将头也裹进去。
只露一张娟秀莹白的小脸,像个被襁褓裹着的小婴儿。
郗珣只好将小婴儿连着她的襁褓一起抱起来,抱去哄她穿衣服,给她系小衣,见到小姑娘肚子今日有几分鼓鼓囊囊,像是小时候吃的溜圆的肚子,倒是叫他诧异了一瞬。
又去给她梳头发,用着无穷的耐心将她哄的愿意起床了。
小姑娘两条腿面条一般打着颤,艰难坐去软凳上,浑身莹白如玉像是一尊任由旁人玩弄的瓷娃娃。
她一双娇媚无辜的眸子,乖巧的问他:“今儿个阿兄也能陪我一日吗?”
用的是也,她还记着上回自己陪她待在府里。
这般乖巧不同于以往的横冲直撞,使郗珣心中一堵。他近来太忙太忙,忙到自己时常深夜才能回府,她未醒时又匆匆离去。
如今只是陪着她,替她穿衣梳头,她便能这般的欢喜。
“不仅今日,明日还能陪你。”
“是朝中放假了不成?那明日阿兄还要给我穿衣服,梳头。”
郗珣答应她。他如何舍得拒绝她。
他比她更盼着日日给她穿衣裳,给她梳头,更恨不得将她每日都捧在掌心里,去哪儿都随身带着。
珑月仰起脑袋,面颊在天光的照射下莹白如玉,几尽透明,甚至能看到额角点点粉蓝脉络。
“今日阿兄陪我去阿姊府上吗?”
郗珣顿了顿,含笑说:“今日不去,上午你阿姊与玄之便来了府上,如今都只等着你过去用午膳。”
珑月惊起,急匆匆的:“阿兄怎么不早说,快点给我梳头,我要去见阿姊!”
“左右也不在乎晚上一两刻。”郗珣失笑去给她编起发来。
他不会梳妇人发髻,更没有意识到当年的垂髫小儿早已长大,仍是熟稔的给她编起团辫。
她小时候日日缠着他要团的团辫。
珑月的乌发密而长。
乌鸦鸦的两条团辫哪怕是对折两回,也拖曳至腰间。
郗珣在小姑娘臭美的强烈要求下,往头发里一同编入了一条条金银丝嵌红宝的雪柳儿,细珠。
镜中人面庞似红蕊新放,娇俏的朝着镜子左右摇摆,脚尖轻转旋了两圈,一条条雪柳儿随之甩动,乌黑发辫上点缀着颗颗晶莹玛瑙细珠,天光下映射着绚彩光华。
娇媚,明丽,不似凡尘中人。
珑月迎过去奖赏一般的垫脚亲吻上兄长的脖子,娇媚的笑起,手钻去他的袖里。
她喜欢这样亲昵的举动,她是那样的容易满足。
郗珣今日却是古井无波,如同老僧坐定一般将她拨开。
“再胡闹?昨日腿疼又忘了。”
珑月一怔,她忆起了昨夜里,当时稀里糊涂的脑子如同浆糊一般,任由人哄着随意摆弄,如今想起来,羞辱才涌上心头。
她登时一张娇俏的小脸红的宛如虾子。
更是一经提醒就觉浑身酸疼,昨夜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便是才上了药他也总要折腾的。都说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涂抹外伤的药,珑月也说不得,兄长成日这般会不会将那些毒都吃进自己肚子里去?
她既羞又恼,红着脸推开郗珣,便提着裙跑去前院找郗愫去了。
珑月去到时,撞见姐姐与姐夫二人依的极近的说话,身子都快要贴去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