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法师恩扎克献计,建议美丽的公主宁萨尔在林子深处的某个幽静地方安营扎寨。林木葱郁,鸟语花香,不仅可以避开战火与混乱,还可慢慢寻找传说中的圣域。同时,他们可以站在山巔,俯瞰山下的城市,观察战事的动向,待到天下风平浪静,再下山寻找可以依靠的朋友和力量。
几个星期后,宁萨尔公主仍然沉浸在失去父亲和丈夫的悲痛之中,一袭素色的长裙,垂下的长发轻轻拂动着翠绿的草地。这些天以来,她已经逐渐从现实中摸索出了神秘的猎户画作上所描绘的线路图的大致轮廓。她凝视着画作,不禁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这时,偽装成农民下山打探消息的护卫队士兵也回到了山上。他们身着破旧的布衣,汗水和泥土染成了一片土黄。士兵们跪拜在公主面前,报告道:「陛下,山下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在那场典礼的悲剧之后,由于您的失踪,约坍的叔叔,也就是兽人王的弟弟法勒宣佈称王,他与巴比利姆结成联盟。而其他六座城邦则一同宣佈脱离辛拿国,并对这两座城进行围攻。两军列阵,都集中在很小的一个区域内,等待着决战的到来。」
宁萨尔公主听完,神情愈发凝重,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是否知道他们的军力如何?」
士兵回答:「陛下,据我们瞭解,法勒与巴比利姆联盟的军队虽强大,但其他六座城邦的联军也非同小可。双方势均力敌,胶着不下。」
公主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心中的悲伤与愤怒。此刻,她已无心过问时局,重新蹲坐下来,然后伏在地上,专注的勾勒着帐中的那张地图上马西斯山各处的细节,继续寻找进入圣域道路的最后几个标记。那些士兵们继续向她报告了一些情况,她也只是嗯啊地敷衍了几句。
接近傍晚,寧萨尔仍在工作。
「啊!原来是这样!」
猛然间,她像被闪电击中般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冲出了营帐,她疾步穿过小径,来到了密密匝匝的树林外,那里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它清澈见底,倒映出公主俏丽的脸庞。她顺着小溪的方向继续向前走去。
其他几个士兵想要上前护送,公主却摆手拒绝:「接下来的旅程,就请让我一个人完成吧!」她坚定地说道,眼中透露着决绝。
天色渐晚,公主仍然没有找到圣域,正当她疲惫不堪,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看到远处沟壑旁的一棵枯树干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一把短剑——毫无疑问,而这颗木桩就是那张图上猎户手中短剑剑尖的位置,而这标记指向的方向,便是圣域的所在。
宁萨尔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进树林,从一条已经树倒根摧的小路上边绕过一块岩石,手扶着树干,小心地跨过一段佈满碎石的崎嶇山路,从上面下去,不久后她的眼前豁然开朗:她看到了父亲口中的那座半球形的拱顶神庙遗址的轮廓。古老的遗址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更加神秘莫测,令人惊叹不已。
其断壁残垣,矗立在那些盘绕错杂的植被中间,表面华美的纹路在时间的侵蚀下斑驳褪色,诉说着沧桑与变迁。
此刻,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月光透过密集的树叶洒落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少女壮着胆子进入到洞窟内,寻找着父亲描述的那个充满光的房间。
在洞窟内,空气显得湿润且阴凉,地面佈满青苔,显示着这里已经许久无人踏足。少女小心翼翼地行走,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洞窟中回荡,心跳声也在她的耳边轰鸣。她的双眼紧盯着前方,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当她的目光逐渐适应了这片昏暗的环境,很快她便看到远处的确有一个房间透着微光,当她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一隻几乎已经快要闭上,睡眼朦胧的由光构成的巨大眸子悬浮在半空中,而整个房间内的光线并没有她想像的那样刺眼。她愣住了,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是惊奇、恐惧与不解的交织。因为她知道,这个『眼睛』就是父亲告诉她的,关于这一切好坏之事背后的根源或是力量。
寧萨尔犹豫片刻,她很快就意识到,眼睛并没有注意到她到访,于是她鼓起勇气问道:「你要睡觉了吗?」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
眼睛缓缓睁开,目视着公主,然后它慢吞吞地反问道:「你……你怎么还活着?」它的语气中透露着惊讶与失望。
「什么意思?」少女眉头紧皱,心头一紧,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我叫寧录杀了你,为什么?哦不,我就知道……他下不了手!」
杀……杀了我?」宁萨尔公主瞬间明白了,这便是她父亲曾告诉她的「抗命」。她的心跳猛烈,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惧。这一刻,她想起了那场婚礼的惨剧、父亲的死、国家分崩离析的景象,乃至今天她流离失所的命运。她明白,这一切皆因父亲宁录未能顺从眼睛的意愿而起。
她双膝跪地,双手紧握,眼含热泪地祈求眼睛能原谅她,也原谅她的父亲。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一片死寂。
「姑娘,你没有必要请求我的原谅。」眼睛深邃而忧鬱地看着公主,声音低沉而空灵。它接着说:「如今,一切都太晚了。」
「太晚了……为什么?
突然,外面发出一阵巨响。
公主惊恐地抬起头,发现原本寧静的森林已被恐慌笼罩,树木在风中摇曳,生灵四散奔逃。
宁萨尔公主本能的冲了出去,她的裙摆在草地上留下一串脆弱的痕跡。起初,她以为是发生了地震或是雷霆轰鸣,但当她爬上山岗,站在崖边时,她明白了:这声音是从离这里不远的的内姆鲁特湖传来的,于此同时直冲云霄的暗红色熔岩流夹杂着滚滚烟雾从山上倾泻下来,把周围照的通亮,烟幕留在空中,穿过云层,映照出壮丽的红光,但裹挟着奔腾而出的暗灰色烟雾团和高温的碎石以及熔岩流则从高空疾驰而落,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朝着大地上那八座相隔不远的城市而来。
地面上的士兵和军队,以及城里的人们都在刚进入睡眠后不久,被这袭来的热浪和泥流灰烬快速淹没。士兵们脸上的惊恐神情、军队中混乱的指挥声、城市里逃散的人群以及华丽宫殿在熔岩流中的崩溃,都映照在那妖冶的火光之中。
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过了许久,公主仍然站在山岗上,风吹动她华丽的长裙,脸上流淌着泪水,如同珍珠般璀璨。她知道,父亲给她留下的伟大国家,现在只剩下山上的十几个人,和她自己了。这一刻,她是灰烬的女王。她确信这是眼睛的报復,是她和她的父亲违抗山神的结果。
她颤抖着说道:「是我罪孽深重,是我招来了这场灾难!」她的声音在夜风中颤抖,透露出内心无尽的痛苦和无奈。泪水湿润着尘土,却无言以对。现在,她已经完全的绝望了,她不知道用什么来挽回,就像那眼睛和她说的:一切都太晚了。
她感受到生命中的黑暗,仿佛一个无法逃离的囚笼。她望着深渊,那是通往死亡的道路。
于是,辛拿最后的王——寧萨尔,面对着悬崖边的风,飘逸的长发在月光下显得如此悲壮。她双眼充满绝望,终究没有勇气再次承受那无尽的痛苦。她颤抖着双腿,鼓起了最后的勇气,从悬崖上纵身一跃,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宁录王猛然间睁开双眼。
是的,他又回到了一个多月以前那个遗址中,站在了那半睁着的眼睛面前。寧萨尔最后粉身碎骨的疼痛和绝望的感觉衝击着他的灵魂,他大口的喘着气,仿佛上一秒什么东西刺穿他的心肺似的。汗水从他额头滴落,湿透了他的袍子。
而上一秒,就是那眼睛刚刚说完那句:「我要你,亲手杀了她。」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要……我要一个解释!」
宁录王颤抖着声音向眼睛质问道,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告诉过你,我是能预知未来的。」那声音从神秘的空间中传来,仿佛来自深渊处的回响。
「所以,那就是一定会发生的未来吗?!」
「不是一定会发生。而是,如果你一意孤行后的结果。」那声音回答道,犹如冰冷的刀锋刺入国王的心脏,这个曾带给他无数荣耀与胜利的神圣眼睛,如今却让他心生恐惧。
国王咬了咬牙,试图稳定情绪,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试想我为何不能遵循你的劝告,去扼杀那灾难的源头?!」
「我知道,不管我怎样劝说你,你都不会按照我的要求去杀了你的女儿,所以我乾脆让你看到我能看到的事,也就是你女儿未来的记忆。」
「为什么要杀我的女儿,杀了我的女儿,假使我按你说的做了,你就不会让那火山淹没我的国家了吗?!」
「并不是我让火山喷发的,我可没有那个能耐;正是我预见到了那火山的喷发,所以我才在无数次的推演后,得出了一条最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这一切都源于我的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哎……就是我让你把这八座城建的太集中了。」
宁录王苦笑了一下,等待眼睛进一步的解释。
「那时候,我为了节省能量,我把对未来的推演集中在一个很短的时间范围内,所以没有预测到在很久以后这座火山会喷发;事到如今,唯一挽救之策,便是让民眾在未来一个月内离此地,分散各处。然而,纵然君在山下眾人中威望颇高,仍无法做到此事。即便你下山后直接说出所有关于我的秘密,并告诉他们那湖会变成火山,也不是所有的人会相信你,只有少数愿意离开这安寧多年之地,从这些城市搬走。」
「说下去。」
「况且,陛下,您的独生女儿宁萨尔公主现在正值婚嫁之年。在这个关键时刻,任何与您家族结为姻亲的势力,都将在未来共同主宰整个国度,收穫丰厚的利益。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您让诸族搬离此地的诉求,只会激化矛盾。」
「所以,我的女儿必须死?」
「是的,请恕我直言。如果公主离世,那么各族对您的期望将化为泡影,当您告知火山即将爆发的事实时,更多人会信服您的话。如此一来,我们才能挽救更多无辜的生命。」
宁录王听着眼睛的话,心中闪过一丝苦涩,他知道这番话里蕴含着恰当的道理,但他却不愿因此而面对现实。
他转过身去,沉默了片刻,而后又转了回来,他的眼睛里逐渐染上了坚定的光芒,嘴角露出了微笑,仿佛想到了什么解决之道。
「恩利勒!你太小看我了!」他近乎用吼叫的方式说道,「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没有人会死,我会救下所有人!」
「不会有的……」
「你等着瞧!」说罢,他便转身向门口的方向大踏步地走去,「我的国家,我的臣民,他们会听我的,会遵照我的旨意行事!」
第二天清晨,宁录王回到首都的议会厅,他首先将芬内克调离了护卫队,调任他成为守卫边疆的将领,明升暗降。
芬内克微微頷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仍然恭敬地答道:quot;陛下的旨意,臣子必定尽忠履行。quot;
然后,宁录王集结了眾大臣和各族的首领,大厅中弥漫着压抑、紧张的气氛。几十年来,这里从未有过如此肃穆的场面。他们低声谈论着,试图揣摩国王的意图。然而,在这种氛围之下,他们心中的恐惧和忐忑情绪也难以压抑。当国王进入会场,眾人都屏住呼吸,专注地等待着宁录王的讲话。
宁录登上王座,端坐其上,他的目光锐利而深邃,扫视整个会场。
接着,国王清了清喉咙,用庄严、洪亮的声音向大家宣佈:「今天叫大家来,不是要谈关于我女儿的婚事,那件事需要暂时搁置一边。」他顿了顿,继续说,「昨天,我又独自上到圣山去了,我行走在林木葱蘢,鸟鸣回荡之中。在圣域的最高处,我感受到了神的气息。山麓女神在那片圣洁的山岗上祝福我,褒奖我对我的国做出的贡献。他要我转达你们各族的人。」
一位大臣敬畏地询问道:「陛下,神明有何旨意?」
宁录王瞪大了眼睛,声音激昂地回答:「神明吩咐我传达给各族的人,要在这首都巴比利姆建造一座纪念塔,纪念我们伟大的城邦和文明!」
大臣们面面相覷,另一位提出了疑问:「陛下,是什么样的纪念塔?」
「宏伟的。」
「怎样的宏伟?」
「顶要比这王宫还高,墙要比那神庙还要厚。」
「陛下,这座塔将会是一个伟大的成就,象徵着我们巴比利姆的荣耀与繁荣,但是……」另一位首领则担忧地说:「但这座塔的建造将消耗大量资源与人力,陛下,这是否值得我们深思?」
会场内出现了交头接耳的声音,大臣们和各族首领纷纷议论纷纷,有人惊叹,有人担忧,他们议论着这座纪念塔的建造和未来的影响。
宁录王从王座上起立,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提醒他们安静,然后继续说道:「神明的旨意不容商榷!诸位,传我的命令下去,我们要作砖,把砖烧透了,拿砖当石头,又拿石漆当灰泥;我们要用它们建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
注释:
法勒:peleg,天主教翻译为『培肋格』,在圣经创世记中记载,他是诺亚子孙,相传为闪的后代,希伯的儿子而不是兄弟,他是约坍的兄弟,犹太人的始祖之一
内姆鲁特湖:nemrut,即内姆鲁特火山,是土耳其的火山,位于该国东部凡湖附近,海拔高度3,050米,破火山口长8公里、宽7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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