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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晓丹探病离开前对杨子容说的话,钟月难免有几分在意。然而看杨子容并没有想主动透露的意思,她也有些难以啟齿,只得默默闷在心里。
    杨子容不想车祸的事惊动亲友,因此住院期间,只有几位财经组的同事来看过他。他们一见到钟月待在病房,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害得她只想鑽到地洞里去。
    「你们回去敢乱讲就死定了。」杨子容恶狠狠地对同事们说。
    钟月原本希望留下来照顾到他出院,但到了第三天,他却坚持要她回去上课。
    「我若回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真的要请看护?」
    「臭虫会请几天假来帮忙。」
    「陪你睡在这吗?他对你还真好!」钟月讶道,「他可以这样放下工作?」
    「当然不会睡在这,他想要我还不想哩,」杨子容哼一声,「他大概就来几个白天吧。你不用替他担心工作,他才巴不得能找个藉口请假呢!」
    钟月嘻嘻笑了,稍微放下心来。她的课业繁重也是事实,只要少上一堂课,报告的进度就得落后同学一截,因此最后仍是在杨子容再三保证平安无事的情况下,依依不捨地离开。
    当钟月收到诚报第二次课程的讯息时,杨子容已经回老家休养一个多月。他既无法出门,钟月亦无法厚着脸皮在交往没多久的阶段就出现在他的家人面前,就这样度过了一段无法相见的时光。
    与杨子容通电话时,她得知白鸿砚到他家里好几次,报社同事也都分批去探望过了。
    「啊……还有千谊。」杨子容补充。
    「千谊?」钟月心微微一沉,「她跑去你家看你?为什么?」
    「我车祸的消息不知为何被她知道了,便缠着伟翰带她来。她跟着蓓如姊和伟翰一起来了一次之后,又好几次打电话说想要带东西来找我。」杨子容叹口气,听起来有几分无奈。
    钟月愣着,全然没想到还有这招──和财经组的记者同行,不就可以自然地去他家探望了吗?这都怪她没有赵千谊的交际手腕和主动积极。「后来呢?她有再来过吗?」她又问。
    「我不接电话,她竟然就自己跑来了……那天她足足跟我聊了两小时才走,我都差点在她面前打瞌睡。」
    钟月不由震惊,还带着几分不悦。赵千谊不但单独去过杨子容家里,还见过他的家人,她却完全还没有准备好要跨到那一步。对她来说,那是很后面的阶段。
    更气人的是,杨子容竟未曾主动邀约她到他家里。
    对于她的心事,杨子容却似乎浑然未觉。「那么你呢?这阵子如何?」
    「我下星期要去报社上第二次课了,可惜这次你不能陪我。」
    「我刚拆了石膏和钢钉,开始慢慢復健,再过一阵子就可以重出江湖。等我可以走动了,第一个就飞奔过去找你。」
    「你可不能食言。」钟月笑着说,最后还是没将自己的心事讲出口。
    诚报第二次的课程是上午十点才开始。钟月早到了半小时,手上还提着在台北车站买来的蛋饼和咖啡。一早匆忙出门,什么都还没吃,心想财经组的座位也许可以让她坐下来吃个早餐,于是漫步晃上了四楼。
    编辑部办公区空无一人,财经组自然也不例外。她拣了杨子容的位子坐下来。
    和其他记者一样,因为鲜少进办公室写稿,杨子容的座位上没什么东西,除了一叠a4纸,是各採访单位发的官方新闻稿和参考资料。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那是金管会两多个月前发布的新闻稿,上头有杨子容潦草的笔记。
    这些字跡看起来就像是熟悉的陌生人。前不久她才拿出收藏着的那一叠「若飞」寄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而这张新闻稿上的笔跡,和那些信中的似乎略有区别,却又有着似曾相识的形韵。她渐渐参透了,杨子容和白鸿砚的字跡差异原本就不会太大,加上他略一模仿,再写得潦草一些,不细看就难以辨认。这次看到他最自然的笔跡,才发觉原来他在写信时,某些笔画还是不自觉地透露了自己的习性。
    那种飞扬跳脱的竖撇钩捺,一如他的性子。
    她这时才突然想到,也许杨子容下意识模仿的不只是白鸿砚的笔跡,还有他写信的语气。然而那一封封的纸短情长,却是难以掩饰的情意真挚;又或者,他根本没有想要掩饰的意思。
    她想着出了神,直到指针接近十点才猛然从座位上跳起,直奔五楼会议室。
    这次的课程没有再请来曾是实习记者的学长姊,只有资深记者来讲课、实作练习,以及「导师」与实习生的交流时间。此外报社也宣布了徵才讯息,鼓励即将毕业的实习生投递履歷,在一个多月后的毕业季参加诚报的面试。钟月于是暗暗想着,回去又得多一件功课了,那就是准备自己的履歷。
    何蓓如直到中午过后才出现。钟月心想自己似乎欠了她一个道谢,于是把握了短暂的十分鐘休息,在茶水间捕捉到她。
    「蓓如姊,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声谢谢。」钟月对她开口。
    「为何这么突然?我改你的稿子可没有特别宽容。」何蓓如微微一笑。
    「当初……呃,子容的事情,是你告诉我的。这回他出车祸,也是幸好有你告诉我。」她微微脸红,「你可说是……对我们关照良多。」
    「你说的是这些啊?」何蓓如哈哈大笑,「这哪有什么?子容让我看不过去的事情可多了,这傢伙有时就是会令人为他操心。」
    「我其实有点意外,子容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
    「他不会主动告诉我这些,但也不会特别隐瞒。他开始写信给你之后,一次组内聚餐,他有意无意地跟我打听你这个实习生。我觉得事有蹊蹺,事后就给我问了出来。」
    「原来如此,」钟月訥訥地说,「蓓如姊,你……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主管。」
    「话别说得太早,你现在还只是实习记者呢。」何蓓如嘿嘿一笑,「话说回来,那潘少的行为还真是不难预测。从你们开始来实习之后,我就在猜他何时会对你下手。」
    「你怎么会知道他……?」钟月有点惊讶。
    「他和鸿砚共事这么久,怎会不知子容和鸿砚是形影不离,」何蓓如哼了一声,「子容平时对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潘少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人,怎么可能不记恨?当然一有机会,就会在看似与子容或鸿砚交好的异性面前说三道四。」
    「还真是积极,他没别的事可干了吗?」钟月只觉难以想像。
    「你可得小心他,」何蓓如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过他并不是最重要的事。子容这孩子脾气有些随性──说直接一点就是任性──才是你需要多担待的。有什么委屈的话,你要是信得过我,儘管来找我没关係。」
    钟月不禁感动,「好的!蓓如姊,谢谢你。」
    下午五点课程结束时,天还是亮的。和何蓓如及其他同儕告别之后,钟月想着该和白鸿砚打声招呼,便上了三楼的编辑中心。向晚的馀暉从办公区的落地窗旁洒入,窗旁立着两个人影,正低声交谈着。钟月认出其中一人就是那日与白鸿砚一同去医院探望杨子容的无礼女子;另一人也是个年轻女子,却是面生。
    「你来得不巧,我看到鸿砚和一个女人出去了,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回来。」在医院碰到的那女子说,声音有些忿忿之意。
    「青文,人家都有女朋友了,你还这么在意他干嘛?」另一个女子说。
    这个名字,钟月在潘少英和白鸿砚口中都听见过。方青文,也是报社员工。
    「难道你不会在意吗?」方青文说,「他和苏晓丹迟早有一天会分手,如果竞争者还是这么多……」
    「我看很难,」那女子悠悠地说,「他们都交往那么多年了,要分手可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我已经做好放弃的准备了。」
    「你就这么甘心?」方青文诧异道。
    「不然怎么办呢?难道你自己不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
    「我?我不……海龄,你恐怕误会……」
    「算啦,先不说这些。既然鸿砚不在,那我先把东西送去採访中心好了……」
    钟月越听越吃惊,却不敢逗留太久,怕被发现自己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便悄悄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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