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她和黄逸雯都被安排去了急诊夜班,通宵忙了五小时。
直到接了一个小白脸男病人,才想起跨过凌晨已是七夕。
这个男病人,是在床上进行某种不可描述的动作时,骨折的。
他女朋友也在场,穿着一身健身教练的经典服饰,气场强得很,唯独神色不太自然。
文文弱弱小白脸,金刚芭比健身教练。
这样的情侣组合实在太稀奇,黄逸雯的脑袋里立刻开始脑补“不可描述的画面”,直到姜泠喊她去开检查单才回过神来。
姜泠依旧是那副清冷不近人情的模样,就连问起导致骨折的具体行为,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仿佛任何病因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无趣。
等问诊结束以后,她偷偷凑到姜泠身边套近乎。
“姜医生,如果我也想参加医疗援助项目的话,应该怎么报名呀?”
姜泠是那种很寡言少语的美人,行动效率很高,用智能手表把一份报名表传给她。
“太好了!我也想去马来西亚!我姑姑刚好在那边有个照应!”
黄逸雯高兴地说着。
“姜医生,你在那边有朋友嘛?”
朋友。
姜泠正在翻阅自己的申请表,指尖滑落到页尾,动作瞬间停滞。
项目赞助方一栏,抬头标注的是【大马十七行商会主席】,男人的签名飞扬恣肆。
【裴枢】
七夕的第一缕晨曦挥洒人间,她的第一次情绪波动,是因为这个名字。
那么的相似,却又那么的不一样。
裴述是她记忆里毫无印象的男朋友,那这个裴枢……
指尖轻颤,手腕发抖,瞳孔骤缩。
大脑里尘封的记忆区域像是忽然被电流窜透,猝不及防地重见光日。
这就是她对七夕的概念。
“姜医生,你怎么了?”
黄逸雯看她脸色苍白,连忙关心地问。
“没事……没事,”美人医生虚弱地晃了下身子,喃喃道,“逸雯,你帮我查下马来西亚槟城的医院电话,问一下他们关于裴主任的记录……”
黄逸雯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刚想扶她去坐下然后慢慢查,麻醉科的规培医生就屁颠颠地跑过来。
“姜医生,我们裴主任找你!”
瞬间,急诊科里爆发出一片起哄的声音。
全医院上下都知道,裴主任今天打算跟姜医生求婚的。
就在一楼的治疗室,环境氛围都布置好了。
起哄的氛围里,姜泠周身却只有沉寂。
她的气质偏似于冷春料峭时节的冰棱,可以接受求婚,也同样可以拒绝求婚,不存在委身将就的中间选择。
黄逸雯凑她在耳边,劝她先不要去。
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她在冷静地思考,眸中忽然闪过清晰颜色,仿佛悟觉什么,缓缓站起。
“我就过去。”
医院,一楼中厅。
这个时间点,天色半阴,朦胧灰茫,门诊尚未热闹起来,静悄悄的,。
姜泠走到裴述面前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忘了拿玫瑰花。
新鲜的土培玫瑰花,此刻应该正摆在二十三床的床头。
她装作如常地同裴述打招呼,例行询问他的夜班怎么样。
裴述随口说几句,之后便慢慢往某个话题上引。
“姜泠,我知道我们这段时间都很忙,彼此的沟通不够。”
“其实这并非我的本意。”
“我的愿望一直都是我们能像在马来西亚的时候一样,开心,幸福。”
“这些话,本来是那个七夕我就想说的……”
他娓娓道来,一边牵着她的手,走到治疗室门口。
姜泠忽然有些透不过气来。
“可惜,你后来因为意外把我忘了。”
裴述深情地注视着她,接着单膝跪地。
“那时,我们已经是情侣关系。”
“我们可以再去一次槟城,乔市,马六甲,吉隆坡,我会帮你恢复记忆,”
“姜泠,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求婚的仪式循序渐进,气氛达到最高点。
治疗室的门哗啦一下打开。
玫瑰,香槟,充满他们回忆的挂历照片,钻石戒指……
情景应该恰好到处,足以打动所有人——
可是治疗室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条躺在地板上睡觉的伯恩山犬,打着呼噜翘着四只脚。
尾随过来准备起哄的医生都瞬间石化,更别提裴述本人的脸色有多难看。
姜泠的心情也很复杂。
她总觉得,裴述经常和她提起失忆的事,但每一次的回顾都很模糊。
就像一首没有歌词的歌曲,没有情节的电影,没有演员的舞台剧。
她是失忆了。
不是失智。
她依然记得所有的医学知识,所有的人生轨迹,唯独残缺这么一小块,却怎么也填补不上。
众目睽睽之下,她难得冲动地摘下眼镜,狠揉太阳穴和晴明穴的位置,试图让自己魂飞魄散的内核恢复冷静。
“姜医生。”
远远地,忽然冒出一道声线牵住她。
无形的绳线牵着她,迈入沉静停止的河流,迈入温缱斯文的沼泽。
“我们该走了。”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襟绅士,周身仿佛有一片阴影笼罩,沉沉唤她。
姜泠缄默了一瞬,想起今天是他去取证现场的日子。
她作为监护医生,理应需要陪同。
“我们回来再说。”
她紊乱地给裴述台阶下,匆忙地走过去。
走向那个男人。
一片凌乱闹剧的清晨,蒋驹尧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尴尬姿势,看着他和她上警车的背影。
那些真正的衣冠楚楚的流氓魔鬼,总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
恶人会有恶报。
蒋驹尧攥紧拳头。
——
裴大少:哦?是吗。
(他真的很坏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