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部正在紧急对接明天一大早的采访工作——为了回应某大学大三男生惨死郊区的事故。
工作人员各司其职,行色匆匆,递送文件、拨打电话,氛围严肃。
市委书记办公室同样亮着灯。
这次事件对刚上任两个月的谭既怀而言无疑是个下马威。
珠城老百姓本来就对他的任职颇有微词。
一个三十八岁的市委书记,黑历史一堆,走马上任不过两个月,一向以“平安城”闻名的珠城首次发生这么骇人心惊的案件。
全城人都私下妄议是新上任的领导人与珠城命数相克。
趁着打水喘口气的间隙,宣传部的莉莉瞟了眼书记办公室,问副部长张波:“张姐,怎么谭书记还在这儿?”
媒体发过来的问题今天下午就已经全部传达到谭既怀那里了,照理说他明天只需要按部就班回应就行,没必要留下和他们“打工人”一样加班加点。
不过莉莉实则是为了八卦这位年轻有为、长相英俊的市委书记。
听说他和妻子才新婚不到一年,可自从他被调任到珠城,几乎把市委大楼当家,除了外出工作的时间,都在办公室呆着。
张波平时端架子,可还是忍不住和小姑娘热烈讨论起来。
“谁知道怎么想的,不过听夏秘书说,他一直是这样,把办公厅当家,所以他先前的老婆才会和他离婚。”
老婆?哪一任?
谭既怀的私生活很为百姓津津乐道,其精彩程度一点也不逊于演员明星的奇闻八卦。
其中最有名的当属他的第二段婚姻。
要不是做了官场女婿,他谭既怀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从商界再度回归官场,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成为横市某区委副书记,又迅速升至横市副市长,最后直接由上头委任直辖市珠城的市委书记。
别人用十几二十年都不一定能走完的仕途,他只用了不到八年的时间。
虽然他有实绩,能力也得到多数人的认可,但大家一般喜闻乐见的将他官途高升的主要原因归为他在三十岁那年娶了当时省委书记的千金。
这段婚姻持续了六年之久,离婚后,不到一年时间,谭既怀再娶。
那个时候谭既怀已经坐到了代市长的位置,拥有稳固的政治根基。
外界都指责他出轨,忘恩负义。
可有人认为,上面既然能任命他为珠城市委书记,就证明那些流言不过是捕风捉影。
但莉莉就是想不明白,放着娇妻独守空房,没日没夜和文件打交道,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正常男人的行径。
要再问时,张波神色紧张,推搡莉莉。
两人惊慌失措,看到推门而出的谭既怀。
白衬衫黑西裤,一丝不苟,身形颀长挺拔,谭既怀整个人阴影浓重,自带强大气场,硬朗的五官冷冽得有股压迫感。
“哟,书记还在陪我们加班呢。”
肖静颇为熟络地和领导打招呼。这是张波和莉莉想都不敢想的事。
谭既怀摇了摇烟盒,语气淡然,修眉无形中舒展开。
“抽根烟。”
肖静曾经和谭既怀共事过——十多年前在雅市那个小地方的时候。
算是相识于微时了。
她比谭既怀更早一年到珠城,时任市长秘书。
“我订了奶茶,一会儿让夏茶给大家送过去。”
“谢谢书记。”
张波和莉莉觉得此刻的谭既怀没有这么不近人情。
谭既怀冲她们微微颔首,然后和肖静共同往外走了一段路。
“明天就是情人节,你怎么不在家陪你老婆?”
“我以为,怎么着你今晚也该去选礼物吧。”
谭既怀点烟,优越的鼻梁骨被幽蓝火焰拉长。
莉莉和张波一步三回头,走得极为缓慢,大气不敢喘,生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买什么礼物?”
他叼烟的时候,没有丝毫痞气,依旧一副精英皮囊,沉着、天色将黑般的薄暗。
他夹烟,轻轻吐白雾,“一堆事。”
微薄寡意,丝毫不介意别人从他这种态度揣测出一连串的故事。
肖静耸肩,“你从前不是经常会给组长……你以前的老婆买耳环项链?”
“哦?你说哪一任老婆?”
他眯眼,眉骨下压,似笑非笑抖烟灰,将稠密的湿气困在经久不散的烟雾里。
肖静伸手推他一下,胆子很大:“还能有哪一任老婆,你第二任老婆我又没见过。”
谭既怀沉吟,微微扬起下颌,想了想,还真是。
还能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动辄微薄薪资去买上万块的项链,热血冲动又激情磅礴的过西洋节。
“我明天就盯着你,看你带没带新耳环来上班。”
他恢复冷意,从容不迫,滴水不漏地反将肖静一军。
肖静好整以暇盯他的清俊侧脸,轻笑一声:“我老公喜欢送我一些实在的东西。”
肖然返回的时候,赶上还没走远的张波和莉莉。
三人对了一下视线,莉莉小心翼翼凑上去。
张波一脸狐疑:“虽说嫁给领导的都需要耐得住寂寞,但谭书记他老婆是不是有点太理解他的工作了。”
肖然拨了拨耳垂的坠饰,语调挑尖:“谁知道呢,各玩各的吧。”
“肖然姐,听说,谭书记第一任老婆现在在美国呢?”
“嗯,带着孩子去美国很多年了。”
*
夏茶分派完奶茶,送了一份文件到谭既怀面前。
“书记,这是市委法律顾问团的律师受聘名单。”
“嗯。”谭既怀正在翻阅文件,眼皮都没掀一下,让夏茶有些发怵。
共事两个月,她还是有点适应不了顶头上司这副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的冷厉模样。
如果对方是个秃头大腹便便、国泰民安脸的领导也就算了,可偏偏谭既怀相貌卓异,气场肃然,在官场顶层人物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夏茶用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这样一个她会主动搭讪加微信的男人是市委书记,她的领导。
不是没有做过少女春心的梦。
毕竟外界传闻他现在的小娇妻就是小职员小三上位。
可夏茶接触到的谭既怀,满眼只有民生,在他手底下工作,需要打十三分精神,因为他根本不准许你有多余的旖旎念头。
由此,夏茶更羡慕嫉妒他的小娇妻,更想一睹真容。
到底是怎样的妖媚角色,才能吃死谭既怀,让他能和扶持他一路高升的娘家人决裂。
夏茶走后两个小时,市委大楼的灯一盏盏灭下去。
谭既怀抽最后一支烟含进嘴里,目光里出现那份被冷落在桌角的名单。
他拿过来,翻一页,就看到打头阵的人物资料。
满满一页白纸,全是天花乱坠的“丰功伟绩”。
没点实绩和能力,怎么能受聘为珠城市委大院的律师顾问,让上头顶巨大压力用一个在美利坚为高官打过官司的人。
和授命他为市委书记一样。
办公室灯光晦暗,他办公的时候需要幽黑的环境才能集中精力。
谭既怀隐在转椅里,规避光源,摸到打火机。
“啪嗒”一声,仿佛纸上也有了生机。
为了突出她在国内的实绩,尽量模糊削弱她在国外的经历,就连人物照片选用的都是若干年前的一张证件照。
那时候的方承玉才二十六岁,年纪轻轻就受聘为珠城广播电视台旗下未来电视公司的首席法律顾问。
为了追随她,他辞掉雅市政组长的公职,开始“北漂”,弃政从商。
但时运不济。他还是赚不到钱,而她拿一两百万年薪。
上一次见她,八年前,在他们女儿的葬礼上。
那时候她骂他无能,无法为自己的孩子提供更优渥高等的成长环境。
她倒是可以,带着不满一岁的女儿飞到大洋彼岸。
可她把女儿养死了。
他们在女儿灵堂后长椅做爱,他恨不得掐死她,想让他唯一的孩子看到他在为她报仇。
杀死害她的妈妈,她是不是可以回来。
同时羞辱她,让她和一个有妇之夫上床,背上淫妇的罪名。
她仰起湿漉的脸,笑意冷然却魅惑得像一朵隐秘盛开的花,陈腐又热烈。
“谭既怀,你以为你就不是奸夫吗?”
他真的动了杀心,恨多年前在雅城的海滩,为什么要扭头看到穿着绿裙子在戏水的女孩。
她为了攀高枝,成就自己的人上人梦,疏于照顾他们唯一的女儿。
他们第一次做爱,在细沙上的帐篷,听海浪轻波,彼此是对方唯一。
最后一次做爱,在幽灵神圣的教堂,听女儿在天堂的泣诉。
他有妻子,她有男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