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有啥用啊!
后面暖阁和前头花厅只隔着两道多宝阁搭建的多空墙,外加一扇大屏风,若屏息凝神,就能隐约听见对过的动静。
江茴和郑老太太她们在这边说话,偶尔也能听见前头漏过来的细碎声响,只是听不大真切。
过了会儿,忽有人来传话,说是老爷带着那位师姑娘往大厨房去了,好像是要现场做几道菜。
江茴就记起来之前师雁行跟她们说的:
“这次过去若是顺利,菜单子必然要变的。但郑老爷子也不可能立刻相信我,待到那时,少不得露两手……”
因为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听见这话,江茴也不紧张,反而有些雀跃起来。
照着么看,是进行得很顺利了?
实际上,确实也还不错。
师雁行和郑义会面后,非常直白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对方思虑良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家里并没有你要的材料。”
真见了面后才发现是真小啊!
也是,才十二呢,就是个孩子。
但这份沉稳和老练,属实不像孩子,很令人信服。
可什么凉拌腐竹,腐竹是啥?
腐烂的竹子?那玩意儿真能吃?
还有酸菜,酸了的菜?
关键是郑家也没有呀!
师雁行就笑,显得特别善解人意,“这些我都自己带了。”
一个好厨子不仅要有一手好厨艺,更要紧的,还是为顾客思虑周全的心。
郑义看着她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好么,这是有备而来啊。
他忍不住想,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有这么多心眼儿吗?
现在是下午申未相接,也就是后世的三四点钟,郑家一般在晚上酉戌相交,即七点多吃晚饭,大厨房正好清净,只有两个婆子看守。
见郑义亲自带人过来,婆子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郑义摆摆手,“不妨事,你们只管做自己的。”
因明日要举办待客晚宴,除一应菜蔬要用当日新鲜的之外,各色重要食材都已备齐。
靠墙大水缸里养着几尾大鱼,肥壮的腰身一甩一甩,活力满满。
瓷盆里早泡发了海参、鲍鱼、瑶柱等干货,预备着用。
按照郑义的吩咐和师雁行的指引,小胡管事跑去那院子里将她带的食材取了来。
之前在家晾晒腐竹,将干未干之际,师雁行就用干净的小剪子把腐竹首尾细小不规整,以及悬挂折叠处比较结实也不大好看的部分剪掉,只剩下中间粗壮整齐的,都剪成合适入菜的大小。
一来方便保存携带,二来也好泡发。
师雁行早就猜到可能会有现场考核,所以午休前就把腐竹泡发了些。
此时浅黄中透着白嫩,莹润润一盘,竟真有几分竹子劈丝时的风格。
郑义看了一回,没认出来什么做的。
师雁行卖了个关子,“回头您尝尝再猜。”
郑义:“……”
这不吊人胃口嘛!
哼!
若果然好吃,回头宴席上,他也要这么吊别人胃口!
出发前几日开始,师雁行就没再往卤汁里加高汤,几天下来,越发浓缩,正好这次灌了一坛子抱来。
县城经济比镇上发达许多,常年都有洞子货卖,类似后世的大棚蔬菜,故而这郑家大厨房内菜蔬种类尤其繁多。
师雁行先烧了点热水泡发土豆粉,然后从干货筐里抓了几颗木耳,丢入温水中。
时间紧任务重,来不及细细泡发,只先润一润,去去表面尘土和脏东西,然后等会儿下锅慢慢煮一煮也能将就。
土豆粉其实难登大雅之堂,但胜在新奇有趣,正好可以充做菜和饭之间过渡的点心。
调成酸辣口,顺便还能压一压吃肉之后的绪烦。
她站在蔬菜堆儿前打量一回,伸手抽了棵芹菜,用指甲在根部轻轻一掐。
就听“咔嚓”一声轻响,指甲轻而易举刺破表皮,淡绿色的汁液渗出,芹菜独有的清香瞬间弥漫开。
这时候的芹菜跟后世品种明显不同,更细小,味道也略有区别,但大致还是一样的。
小小的人往案板前一站,活像脱胎换骨,好似跟方才那笑意盈盈说话的姑娘判若两人。
非常有说服力!
取芹菜最嫩的一段切成细条,再加糖醋蒜等调和成酸甜可口的酱汁,把煮发煮熟的木耳过冷水,和腐竹、芹菜条一并拌匀。
师雁行的动作非常麻利,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刃与食材相接,蒊发出快速而有节奏的“嚓嚓”声。
不是乐章,胜似乐章。
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厨房留守的两个婆子都看呆了。
明日家里要宴请重要宾客,上上下下的仆妇都被叮嘱了许多遍,尤其是这厨房,大家都紧张得不得了。
老爷和大爷对菜单子一直不大满意,这些事大家都有所耳闻。
后来听说二爷荐了一位,昨儿就派人去请了,众人私下里也议论了不止一回。
郑家是有厨房供奉的,是一位姓赵的大师傅,今年四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眼光甚高。
近来家里几位主子反复找他筛选菜单,奈何总差口气儿,把个赵师傅郁闷得不行。
这么多年不都这么做的?咋忽然就不行了!
听说又请了别的厨子,赵师傅就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好似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大对,难免有些不乐意。
可这是东家的意思,他也不能跳出来反对,只闷闷不乐。
这两个留守的婆子自然晓得赵师傅的心思。
她们偶尔还说呢,这赵师傅的手艺在大家看来就极好,放眼整个五公县都是数一数二的,难不成还能有什么能人压他一头?
方才见老爷带了个小姑娘进来,两人就觉得荒唐。
可如今再看这架势,问问这渐渐飘出来的香味儿,好像……确实不比赵师傅差哈!
“两位婶子,可有现成的面团没有?”
两人正愣神呢,忽听那姑娘问了一嘴。
“啊?”
郑义皱眉,“问你们有没有面团。”
“有有有!”一个婆子麻溜儿站起来,指着另一头案板上一个大陶盆说,“赵师傅吩咐了,晚上蒸蘑菇鸡丁馅儿的包子,正发着面呢。”
师雁行转头看郑义,郑义点头,“用。”
师雁行就老实不客气地去揪了一块面,原本圆润饱满的巨大面团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大口子,又顺着往下缩,看着委屈巴巴的。
要了面团,师雁行又挑了一点上好的五花肉,加了姜末、葱末等剁成细细的肉馅儿。
剁好了肉馅儿,她才洗干净手,擦干了确认没有多余的水滴,这才取了双干净筷子,从带来的酸菜坛子里夹了一块出来。
开盖的瞬间,尖锐而锋利的酸香瞬间冲出,在现场几人鼻端杀了个几进几出,一时间,口水嘶溜声此起彼伏。
酸菜煎饺入锅,那边土豆粉也泡好了,师雁行左右开弓,一边用小砂锅煮土豆粉,另一边小火煎饺,忙而不乱。
空气中蒸腾着繁复的香气,莫说两个婆子,连郑义都忍不住频频抽动鼻翼,简直不知该先闻哪个好。
煎饺出锅前,师雁行又搅了两个鸡蛋,径直倒入锅中,形成一个完整的金灿灿的蛋液底。
再撒点切碎的葱花和黑芝麻,色彩艳丽而分明,端的色香味俱全。
土豆粉也煮好了,凉拌腐竹也入味了,一切完美!
傍晚郑平安像往常一样下衙归来,才进门就闻到一股陌生而浓郁的香气。
他翻身下马,顺手将缰绳丢给小厮,“今儿怎么这么早用饭?”
小厮哪儿知道啊,正忙着吸口水呢!
郑平安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加快脚步,一路冲到饭厅,结果抬头就见亲爱的家人们围坐一圈,中间桌子上摆着几个空空荡荡的盘子。
郑平安:“……”
发生了什么?!
“怎么不等我就吃饭了?”他有点委屈。
有寿那小子还有点幸灾乐祸地嚷嚷,“二叔,你今天回来晚了!”
郑平安磨牙,“是你们吃早了!”
县城门口的日晷清楚着呢,非但没晚,比昨儿早了将近半刻钟。
老头儿老太太脸上有点尴尬,“并不是用饭,这不是那位师家的小娘子做了几个菜试水,我们尝尝,就略尝尝……”
郑平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冲到桌边噫哗,看着里面的残羹冷炙,出离悲愤,“我荐的厨子!”
一口整的都不给我剩?
郑如意向后斜靠在大圈椅里,满脸餍足地摆摆手,“二弟,一家子骨肉,谈什么你的我的,生分了啊。”
郑平安冷笑,“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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