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伯母,以为自己听错。
看到我震慑的表情,她不禁莞尔,然后回握住我的手,「不用紧张,伯母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罢了,没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说,我自然也不勉强,一切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行了。」
抿抿唇,我没有说话,仅是低下头。
脑海这时浮现唐蔓在班上泫然欲泣的脸庞,和方诚愧疚道歉的神情。
过往的阴影犹如一缕薄烟,无声无息地攀上心头,縈绕不去。
我感觉胸口一阵闷紧,好似有隻无形的手,用力掐住我的心,疼得令人泛泪。
「……夏荷?」
伯母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对上伯母担忧的视线,我扬起嘴角,苦笑了笑,「现在的我,实在没那个勇气再去喜欢人……」
喜欢一个人,就好像将自己的真心捧在手中,交与对方。
曾经被摔毁一地的信任,使我再也不敢轻易对人抱有好感。
儘管我深知陈熙不是那种人,但我还是会害怕、还是会恐惧。
事隔多年,那道阴霾依旧如影随形,在午夜梦回时想起。
伯母看着面色凝重的我,先是皱起眉头,接着心疼地替我拨开遮住眼睛的瀏海。
「看来你也是受过伤的人。」伯母的语气带着几分怜惜,下一秒,话锋一转,她忽然拋出一个震撼弹,「夏荷,伯母最近在面试新工作,之后决定要申请离婚。」
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我倏地一惊,同时感到疑惑。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以前的我只会一味逃避,将家庭的重担丢给陈熙,自己却缩在回忆的护壳里,不愿面对现实。」伯母的笑意驀地多了几丝苦涩,「这半年来,我想了很多,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眼看陈熙就要高三了,很快就要升大学,小冬也是,再过不久便要成为国中生,倘若我这个做母亲的再不赶紧振作,走出过去,这两个孩子大概会被我连累一辈子吧。」
她望向窗外,目光悠远,语意深长。
「夏荷,人终究还是得向前,无论从前的回忆是好是坏,驻留在原地便是一种错误。」伯母的掌心包覆住我的拳头,一股温暖自手传递而来,「过去五年的我,就是太傻、太眷恋过去,以至于耽误了这两个孩子这么长的时间跟青春。现在想来,如果我能早些领悟这个道理就好了,不仅能让孩子们儘早脱离苦海,自己更能重获新生。」
当伯母停下话的那刻,我瞬间明白她想表达的涵义。
──与其滞留在过往,倒不如眺望未来,往前迈进。
思及此,我不自觉咬紧下唇。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伯母用了五年的时间走出过去,那么我呢?
我需要耗费多少岁月才能步出那道阴霾?
歛下眼,望着小冬熟睡的脸庞,我忍不住问:「伯母决定离婚的事……陈熙晓得吗?」
「不,我还没告诉他。」伯母苦笑着摇摇头,「过些时日,等我确定了工作、备妥验伤单和申请文件,我才会跟他提起这件事。」
「这样啊……」
「夏荷。」她这时轻唤着我的名字,表情挟着几分挣扎,欲言又止,「伯母说这话并不是要给压力,只是……只是伯母真的很喜欢你,这些日子,我就好像多了个女儿似的,每次得知你要来,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多买好几道菜,想着你爱吃什么、要煮什么才好,跟你聊天也非常开心,我在想……如果哪一天,你若真能跟陈熙在一起,伯母一定很高兴!」
话说到尾端时,我彷彿感觉到伯母的情绪微微激昂。
她愈说愈激动,掩藏不住的欣喜自眼角蔓延而开。
我的心里顿时感到一阵复杂。
见我沉默,伯母接着开口,揉声安抚,「我是过来人,自然理解走出一段伤痛有多不容易,尤其是回忆这种东西,岂是说忘就能忘?但伯母是真心希望,未来有一日,夏荷你能完全走出阴影,即便最终你跟陈熙无法如我所盼也没关係,你还是我的乾女儿,还是可以来我们家玩,伯母非常欢迎。」
最后一个音落下的剎那,我的眼眶倏地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