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绵中一直低着头,尽量平静道,“太医遇刺之事,陛下和上君都很关心,下官明日有事,所以今日来看看太傅的伤势,看是否要调整用药。”
“那有劳了。”陈修远温声。
“殿下。”陈修远开口,涟卿应道,“我留书斋看会儿书。”
四目相视,分明没说什么,但两人都会意对方眼中默契。
“去书斋阁楼吧。”陈修远说完,吴绵中背着药箱跟在他身后上了书斋阁楼。
涟卿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阶梯处,涟卿收回目光,想起前日在阁楼替他上药的时候,她没留意,将他衣裳扯下时露出的曲线,莫名还是令人遐想……
涟卿托腮,耳后很快红了。
不能再想了,但很快,想起的又是寒光寺的时候,两人贴得很紧,他让她闭眼,他换衣裳,再莫名想到前日的阁楼上,涟卿整个人都有些心猿意马。
……
等岑远同吴绵中从阁楼处下来,涟卿慌乱收起思绪,岑远看了她一眼,见她险些将砚台打翻。
岑远没说旁的,朝陈壁嘱咐道,“替我送送吴太医。”
陈壁拱手,“是!”
抬眸时,眼神再次同岑远确认,然后笑呵呵领了太医出去。
等吴绵中一走,岑远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落座。
涟卿坐端正了。
岑远看了她一眼,温声道,“看出什么来了?”
她刚才说不走,要留下来看书,目光同他撞在一处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看出端倪了。
眼下,涟卿轻声道,“吴绵中平日都是晨间来,而且上次说每隔两日来看一次。他昨日才来过,今日晨间不好再来,特意挑了这个时候,又说明日有事,但明日有事,完全可以其他太医来,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你问起时,他又特意抬出陛下和上君,是心虚壮胆,他后背有小九九。”
岑远笑了笑,未置可否。
涟卿继续道,“你不是让陈壁跟去试探了吗?”
岑远没出声,但看表情算是默认了。
涟卿好奇,“陈壁是不是很厉害?”
虽然他总在东宫装作一幅无害热情,到处吃亏的模样,就连柯度都很喜欢陈壁,但自从有了寒山寺那次经验,她觉得他身边的每个人都不简单。
涟卿问完,他端起茶盏,浅笑了声,“没殿下厉害。”
涟卿:“……”
有人脑海里都是早前陈壁被她怼得无语,还拿她没办法的模样,他不由唇边微微勾了勾。
“怎么了?”涟卿看他。
他放下茶盏,温声道,“留下来用晚饭吗?正好在。”
她微楞,“哦,好啊。”
这好像还是头一次,她留在这里用晚饭,也是头一次他主动问她留下来用晚饭。
涟卿展颐。
……
因为有伤在,所以饮食很清淡,她同岑远都在,所以没折腾了,膳食是直接送来书斋这处的。
涟卿见岑远一只手握了筷子夹菜,另一只已经可以轻轻扶着碗。
涟卿眼中惊喜,“你的手?”
他轻声,“能做些简单的事,端碗还不行。”
“哦,那慢慢来,很快就好了。”她说完,喝汤的时候又笑了笑。
“笑什么?”他看她。
她端起汤碗,语气中还是藏不住得愉悦,“就是,很久没人一起用饭了。”
他又看了她一眼,眸间淡淡,“那日后都留下,一起。”
“可以吗?佚?”她认真了。
“吃得惯就行,我习惯清淡。”他轻声。
她当即道,“我不挑食!”
刚说完,又觉得有些突兀,然后赶紧喝汤,结果又忘了吹,将舌头烫了。
涟卿:“……”
岑远低眉莞尔。
*
等用过晚饭,还是岑远从千水别苑送她回寝殿,正好当做饭后的散步消食。
“你昨晚,一直在春亭看书?”她还是问起。
盛夏夜里,一袭锦衣白袍,衣领一丝不苟,透着说不清的清冷禁.欲。
他轻嗯一声,“不是说陪你吗?”
涟卿心中莫名砰砰跳起来,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夏夜里,湖畔的风还是吹进了她心底,漾起层层涟漪。
她轻声道,“怎么今天没有糖葫芦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胡诌到了这句。
“蛀牙。”
“嗯?”她以为听错。
他淡笑,“吃多了蛀牙。”
涟卿:“……”
*
等到寝殿苑中,两人驻足。涟卿只觉得这一路好快,比长蛀牙快……
“明日还有早朝,殿下早些歇下吧。”他还是同昨日一样,亲近里又带了疏远,但又不同。
她明眸看她,“哦,那太傅,晚安。”
最后的尾声里带了微微上扬,眸间清波流盼。
说完,又转身,双手背在身后,往寝殿折回时,又偷偷回头看他。
他唇畔微微牵了牵。
*
沐浴的时候,她靠在浴池边出神。
——(怎么会没有)我不是吗?
——(很久都没人一起用饭了)那日后都留下,一起。
——吃多了蛀牙。
她闭着眼,眸间的笑意才不会从眼眶中溢出。
睁眼时,眸间还有笑意缱绻,便憋了一口气,沉到温水中,青丝在水中如墨般散开,耳边都是水中空灵的声音,似羽毛一般,轻轻柔柔落在心底。
岑远。
*
从后殿中出来,她已经差不多擦了头,换了衣裳。
原本准备去床榻上看会儿夜书,心中又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踱步到了窗边,真的见到那身白色锦袍的身影安静坐在春亭中看书。
亭中的檐灯也偏偏就这么会,将他的侧颜映得精致绝伦,犹若镌刻。指尖轻轻翻过书页,呲呀的翻书声卷起的细风拂过鬓间垂下青丝,安宁,静谧,比夜色温柔……
他听到脚步声,转眸看她。
她换了一件宽松的衣裳,捧着书册到了春亭中,在他跟前落座。
“怎么没睡?”
她方才就在殿中练了好几次,眼下风轻云淡,“还有本书册没抄完,睡不着,以前喜欢夜里在千水别苑看书,偶尔也会在春亭这处。”
说完,悠悠看他。
柯度拿了纸笔和砚台来,她真在春亭这处的石桌上开始抄书。
陈修远看向柯度,“取枚垫子来。”
柯度应声。
涟卿看向他,“垫子很热。”
他朝瓶子吩咐,“取冰来。”
瓶子有眼力,也赶紧去做。
涟卿:“……”
怎么才几日,东宫中都听他的了?
“抄书,就要专心。”他明明看着自己手中的书册,指尖却在她跟前点了点。
她也赶紧低头抄书。
唔,她也听他的……
黄昏时分下了一场雨,将地头下的火气压了下去,此时夜色清凉里,耳边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还有树叶的沙沙声,连抄书的时候就心静了。
岑远在一侧,卷着书册,宽大的袖袍垂在石桌边沿,除了翻书册,几乎没怎么动弹;有人自己霸占了大半个石桌,抄书时,衣袖拂过石桌,同虫鸣声,还有‘没想好’的猫呼噜声一道,成了夜色中的一道乐章。
不知不觉间,夜色深了,在亭外值夜的瓶子都打起了呵欠,亭中的两人还是一个安静看着书,一个专心抄着衤糀书,近乎连姿态都没怎么变过。
‘没想好’也趴在石桌上,不时蹭蹭岑远指尖,岑远的手能轻抚它头顶,它又满足睡过去。
涟卿一本书册抄完,悬笔停下的时候偷偷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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