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在三十岁第一次谈起恋爱,他开始觉得结婚并不可怕,反而很美好,然而对于养孩子,还是十分纠结。他一想到父母是怎么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的,就对于“拉扯”这个长期性动作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
太麻烦了。
太耗精力了。
谁知道会养成什么样子啊。
江潜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只够带家里一条鱼、四只水豚,再来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和自己一样喜欢跟家长吵架顶嘴的小东西,立马就要高血压。
对于同意要孩子,他做了非常多的心理建设,余小鱼怀孕那阵,他压力大到晚上睡不着,等她呼呼大睡了就抱着她叹气,活像旧社会为了生计发愁而失眠的黄包车夫。
他能当好一个父亲吗?
对于这个问题,周围人好像都觉得它不值得回答——他都养不好孩子,还有谁能养好?
他爸喝着茶说:“你就是从小对自己要求太高,高到有点偏执了,所以对预期风险过于敏感,不愿意接受一丁点可能的失败。”
余小鱼摸着肚子说:“江老师,你就试着拉一拉,扯一扯,小宝宝嗖地一下就长大了!”
……把孩子说得和健身房里的弹力带一样,真有她的。
知道她怀孕的第一个月,江潜喜忧参半,开始着手准备这辈子最大、最困难的工程。他买了几箱心理教育、母婴护理类书籍,打印了半个书架的相关论文,专门注册了十几个国内外网论坛账号,没事就上网、刷app看人家父母交流孕期和育儿心得。除此之外,他每月都要总结一篇三千字的理论和实践经验工作文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读博撰写学术专着。
到了第35周,他已经学得满腹经纶、融会贯通、见微知着、举一反三,在小区里散个步,都能碰上亲生父母搞不定、被他讲几句就不闹了的小孩。别说养一个,把十个孩子养到十八岁的理论知识都够用了。
这态度搞得余小鱼一点也不想看书学习,家里有个勤奋上进的好学生,那就得有个坐享其成的懒学生。可江潜一旦认真起来,就非常严格,按着鱼头一起读书作笔记,还要开研讨会。
这九个月,余小鱼觉得自己重新念了一遍高三。虽然强度不大,但他真的给她灌下去好多知识……那些白纸黑字她嫌烦不想看,江潜下了班就跟她见缝插针地讲内容概述。
其他倒是没有可烦恼的地方。
江潜不想让她受一点苦,找了最好的护理师、营养师、育儿师,提前预约了保姆,甚至还请了遗传病理学的教授,研究“悲伤乳头综合征和激素水平的遗传性概率”。怀孕期间,几百万美元流水一般花出去,余小鱼吃的用的、看的闻的没有一样不经过层层筛选,全是能找到最好的,结果就是她吃得香睡得足,孕反十分轻微,到临产前才略有不适。
生产那天,江潜在产房外面就没坐下来过,余小鱼喊着疼被推进去,叫了一刻钟,声音戛然而止,把他吓得要命。医生不让他进去,说里头有产妇母亲在陪着,他在外面满头冷汗踱来踱去,忽然间门开了,穿白大褂的护士推着车出来,江潜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护士:“家属,你怎么回事?”
后面一个护士抱着个小包裹,“恭喜啊,宝宝很健康,是个男孩。”
“我妻子呢?”
护士指了指盖着白被子的床。
那一刻江潜眼前发黑,撑住墙喘气。
护士恨不得给他打一针镇静剂:“家属,你醒醒!胎儿就五斤多,十分钟就生出来了,产妇累睡着了。”
江潜:“……”
待护士把襁褓放在他怀里,他才如梦初醒,一个劲儿对她们说谢谢,余妈妈拉着女儿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江潜心虚得都不敢看岳母,在睡着的妻子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才低头看向襁褓里的小脸。孩子抱在手里轻飘飘的,像个发酵的面团,乌黑的胎毛都长到耳朵了,脸皱巴巴、红彤彤,脑袋还没他拳头大。
……着实不好看。
是个男孩子,取什么名好呢?
*
小宝宝满月后就长开了。
刚生出来真是要多丑有多丑,随着一天天嘬奶长大,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到了摆满月酒那天,没有一个人客人不夸他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简直是丑小鸭变天鹅。
余小鱼吃完饭擦擦嘴,笑眯眯地拍着手,“给我玩玩!”
江潜:“……”
“啊,我嘴瓢了。给我抱抱!”
江潜抱着孩子不撒手,“你还在恢复期,我抱着就行了。”
“江老师,你也要给别人抱抱嘛!今天来这么多人,你一直占着他,多不好。”
“我们团子就喜欢爸爸抱,是不是呀?”他笑着贴住孩子软乎乎的小脸,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宝宝打了个奶嗝儿,嘴巴啃着他的肩膀,弄得衬衫上全是口水。
“乖乖,不啃这个,衣服上有细菌。”他把奶嘴塞过去,看小宝宝美滋滋地吮着,感叹儿子真好骗,对着小脸亲了又亲,就是舍不得让别人抱过去。
真香。
养孩子真香啊。
圆圆的脸蛋,圆圆的黑眼睛,圆圆的粉嘴巴,五官就跟余小鱼幼时的照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看着就喜欢得不行。因为到处都是圆圆的,糯得像只小汤圆,大家就管他叫团子。
谁家的孩子这么可爱啊!
原来是我家的啊!
余小鱼也喜欢趴在床上跟孩子玩,啊呜一下叼住藕节似的小胳膊,噗噜噜地吹气,“一口一个小宝宝,一口一个小宝宝,嘻嘻嘻,小团子要被妈妈吃掉啦!”
这时候宝宝就会发出“喔喔”的声音,好像屈服于食人鱼的淫威。
在场有公司的人打趣:“瞧江总这样,得操心一辈子喽!要生个小棉袄,那不得睡觉也抱着。”
事实上现在江潜也带着孩子睡觉,连育儿师他都不想劳烦,事事都要亲自来。反正孩子又不重,也乖巧不爱哭闹,在摇篮上吊个玩具,他能聚精会神看半天,是个注意力非常集中的宝宝。
“小棉袄好啊,小棉袄好。”江铄在旁边陪人喝酒,笑呵呵地瞥了儿子一眼。
江潜板着脸。
一个就够了,虽然好带,但还是挺累的,他都瘦了十斤。
又有人问:“令公子大名叫什么呀?”
“余振鳞。”
唐代冷朝阳有一首五言律诗,其中有句“流水初销冻,潜鱼欲振鳞”,寓意很好,江铄翻烂了字典楚辞诗经、唐诗宋词元曲,才筛出这么一个积极向上有活力的名字,全家人都非常满意。
江潜觉得要是生个女宝宝,他自己能取个更精致好听的,上学点名让老师夸的那种。
满月酒办完,日子过得飞快,到了快三个月大,江潜试着拿东西碰儿子的乳头,小家伙痒得咯咯直笑。
他总算松了口气,没毛病。
好得很。
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现在不用戴胸贴,也可以抱孩子了。
大概是天天抱,脱敏了。
孩子果真像弹力带似的,拉拉扯扯就大了,会翻身、会坐、会爬,然后跌跌撞撞地撒开两条小短腿到处跑,拔叶子喂好脾气的水豚哥哥姐姐们。到了上幼儿园小班那年,江潜再一次“真香”了。
余小鱼觉得独生子女太孤单,就又怀了一个。这次江铄跑老家去修祖坟,在坟前烧香求个孙女,还挺灵,怀孕期间花钱如流水,重金砸出来一个属羊的宝宝,就跟小绵羊似的,一头张牙舞爪的小卷毛,小名就叫翘翘。
他俩的头发都是直的,大概隔代遗传了外婆。
生完二胎后,江潜好不容易长回去的那十斤体重又掉下去了,立马去做了结扎,要是再来一个,他精力真不够用。一个小孩就要好几个大人伺候,现在总算熬到幼儿园,又多出来一个,等过几年哥哥到了猫嫌狗厌的年纪,小的这个也要扒着他大腿喊十万个为什么了。
不过这小东西,可爱是真可爱。
翘翘的眉眼长得像他,也有一张圆嘟嘟的嘴,配上小卷毛,就跟动画片里的洋娃娃似的,喜欢咿咿呀呀地说话,声音娇娇脆脆的。她爷爷恨不得天天把她抱在手上拍抖音,出门钓鱼也想把她背着,这样空军了还有个娃跟钓友炫耀。
按照余家的规矩,这孩子满月前也得剃眉毛、剪睫毛,江潜拿着小刮刀等她睡着了弄,刚剃完眉毛,孩子就醒了,好像察觉到他要干坏事,哇哇大哭起来,黑葡萄似的瞳仁漫着水汽,任谁看了都要心疼。江潜实在下不去这个手,拿着刀觉得自己就跟伤天害理的人贩子似的,把小丫头抱起来,捏着她的小拳头打了自己两下,柔声哄:
“爸爸不剪了,不剪了,我们翘翘就这样也很漂亮……”
过了半小时,余小鱼进房间,看到一大一小正在床上玩。
“剪完了吗?”
“她不要剪,就这样吧。”
女儿太小了,只能趴着,余小鱼一拍床,她身子就一歪,一拍床,就一歪,再一拍,啪嘰一下歪在江潜腿上,小卷发遮住了光秃秃的眉头。
“哈哈哈哈哈!好可爱!”
她分明是想说“好好玩”,江潜怕她把孩子骨骼震坏了,赶忙抱起来,用胳膊当成摇篮晃了两下。
女儿没有丝毫睡意,大眼睛滴溜溜转。
余小鱼满意地点头:“出厂质量不错,精力旺盛,挺瓷实。”
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闹腾,晚上不睡觉,左一脚右一脚的,以后送去学个什么柔道,肯定有天赋。
既然孩子不想睡,江潜就抱着她去客厅溜达,儿子正安安静静坐在地上搭乐高。
冬季午后的阳光洒在积木上,霍格沃兹的城堡已经砌起一小部分了,他专心致志地搭,动作很轻,不紧不慢的。
……还是小时候好玩,长得太快,都有自己的心思了,没以前粘人。
他叹了口气,一想到这两个小东西今后要长大成人离开家,就过早地生出一股忧愁。
“江老师,你皱什么眉啊!”余小鱼坐在沙发上瞟他。
他又叹了口气,这边还有个大的要管。
“翘翘的名字想好了没有?”她催他。
江潜坐下来,拿起茶几上的唐诗三百首,“就用这个吧。”
余小鱼看到他翻到《春江花月夜》,就是他给芳甸资本取名的那首孤篇压全唐的长诗。
他一手抱女儿,一手揽着她,指着纸上的句子:“江逐漪,行吗?”
鱼龙潜跃水成文。
里面有他们和两个孩子的名字。
一个振鳞,一个逐漪,都是生机勃勃的意象,他希望孩子们活得畅快肆意。
余小鱼以为甚好,想了半天,郑重地对女儿道:“你哥哥写名字已经很费劲了,你名字是爸爸取的,以后千万不要怪妈妈啊。”
江逐漪发出“喔”地一声。
“成交!”余小鱼和女儿拉钩钩。
江潜和孩子大眼瞪小眼:“……难写吗?”
他问地上的儿子:“你写名字困难吗?”
余振鳞:“你还能叫爷爷把我名字改了?”
“不能。”
“那我就当你没问。”儿子心平气和地说。
“……好吧。”
江潜心想他跟谁学的,小小年纪就故作深沉,长大还得了。
余小鱼把头靠在他肩上,抿着嘴笑:“江老师,你有没有觉得他越来越像你了,我这是生了条小鳄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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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师在学习上从没有让人操心过(???)
一条江团鱼,一条翘嘴鱼,都是好吃的~
这文标完结了,其他番外以后再慢慢写。请一路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多多推荐,非常需要大家的宣传,磕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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