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晚笑了:“好。兄长继续看书吧,我去府中各处看看。”
意晚从前院离开,去府中各处转了转。云家虽不是豪富,但也不会短了吃喝,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子,如今在京城置办了大宅子。
用了一刻钟左右,意晚巡视完各处。她遣了旁人,只留下黄嬷嬷一人。
“意平和意安被母亲安置在何处了?”意晚问。
事实上,云家并非只有他们兄妹三人,意平和意安分别是她的二弟弟和三妹妹。母亲在怀意晴时,父亲一次吃醉酒,睡了府中的婢女。等母亲发现时,婢女的肚子已经大了。母亲当时盛怒,趁着父亲不在家给婢女喂了药。谁知这两个孩子却没落下来。后来郎中把脉,发现她腹中竟有两个孩子,还是龙凤胎。若是龙凤胎,便是龙凤呈祥的喜事,为了这个,父亲阻止了母亲,并大肆宣扬了此事。
几个月后,婢女摔了一跤,早产。孩子生下来了,婢女却死了。两个孩子的确是父亲心心念念的龙凤胎,可惜一个生了六根手指,一个天生不会说话。
时下六根手指被认为是残疾,不仅不能参加科举入仕,还认为是不吉之兆。这一家中了恶果,上天降灾于这一家。父亲差点溺死两个孩子,最终还是因为此事已有太多人知晓,留下了。
因为弟弟妹妹,父亲没少被人耻笑。每到这时,父亲看弟弟妹妹的眼神就很嫌恶。一开始还好好养着,后来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这些年他们二人就像是府中的禁忌,无人敢提。他们在府中也尴尬,虽是主子,却活得不如下人体面。
从前在扬州时母亲并未让弟弟妹妹干活,如今来了京城,开始使唤他们了。
孩子总是无辜的,况且还是同父的弟妹,这些年意晚暗地里没少照顾这两个弟弟妹妹。若不是意晚,这两个孩子怕是活不到现在。
意晚记得前世母亲把他们安排在了杂物间,似乎还去了什么地方做活,有些记不清了。
黄嬷嬷四下看了看,见无人,这才凑到意晚耳边道:“在放置杂物的小院里。管事的把平少爷安排到花房,把安姑娘安排到厨房烧火,夫人好像也知道此事,默许了。”
意晚朝着花房走去。
黄嬷嬷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意晚到时,意平正弯腰挥舞着锄头松土,因他从未干过此事,并不娴熟,一旁的管事见他干活不利索,拿起来鞭子抽了他一下。
“怎么会有你这种蠢东西!干啥啥不会!真当自己是府中的少爷啊?不过就是个孽种!”
意晚沉了脸:“住手!”
花房管事的回头,见来人是意晚,连忙住了手 ,点头哈腰:“大姑娘,您怎么过来了,可是想要什么花?您吩咐一声便是,何苦亲自来。”
意晚没理会管事的,朝着倒在地上的少年伸手:“起来,阿姐带你回去。”
少年被打时一声不吭,此刻眼中却突然有了雾气,他伸出满是泥土的手。手伸到一半,瞧着上面比旁人多了一根的手指,又缩了回去。
意晚却弯下腰,握住了少年的手,拿出来帕子给他擦了擦。少年与意晴差不多的年纪,却骨瘦如柴,胆子也小。
“啪嗒”一滴泪砸在意晚手上。
意晚只当做没看到,牵起少年的手离开。
身后,花房管事道:“大姑娘,这是夫人安排的,您这样做……”
意晚站定脚步,回头看向管事:“母亲若怪罪于你,你只管告诉她便是,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说完,离开了花房,朝着厨房走去。
厨房一看意晚身后的少年便猜到了她的来意,毕竟这么多年只有大姑娘爱管这两位少爷小姐的闲事。意晚牵起正在烧火的小姑娘,离开了厨房,全程无人敢当面说什么。
等回到放置杂物的小院,意晚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她看向意平,问道:“阿姐前些日子给你的书你可看完了?”
意平点头,小声道:“看完了。”
意晚:“平儿可真聪明,一会儿让嬷嬷再去给你拿几本。”
意平眼中露出来期待的神色:“多谢阿姐。”
意晚对他笑了笑,又看向意安:“阿姐之前教你的花样子你可会绣了?”
意安点头。
意晚摸了摸意安的头,笑着说:“今日阿姐无事,再教你几个花样子可好?”
意安脸上露出来一丝腼腆的笑容。
意晚让人去把为弟弟准备的书拿来,又差人把杂物间重新收拾了一番,坐在屋前,教妹妹绣花。
看着坐在一旁安静看书的弟弟和认真绣花的妹妹,意晚心中微沉。
后来兄长爬山时摔断了腿,绝了仕途,父亲又想起了弟弟,狠心断了他一根手指,让其去参加科考。弟弟聪慧异常,一举拿下秀才头名案首。在她重生前,弟弟已经准备参加秋闱。
重活一世,她不知之前所为是帮了弟弟还是害了弟弟。正是因为自己从小就偷偷给弟弟看书,所以在兄长受伤后,父亲很快注意到弟弟,弟弟也展露出来自己的聪慧。
若是弟弟不读书,或许父亲就不会伤害他。可若是不读书,弟弟还能做什么呢?看着弟弟看书时的专注神情,意晚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意平,你将来想做什么?”
意平正低头看书,听到阿姐的话,抬眸看向她。
“若有一日,你也可以像大哥一样参加科考,你可愿去做官?”
意平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意晚诧异:“那你想做什么?”
意平看了一眼意晚,小声道:“我想当个先生。”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想成为一个像阿姐一样的先生,教人读书。
“好,阿姐一定会帮你实现愿望。”
科考对人的身体有要求,但若是当个教书先生却没那么多的要求。
乔氏从外头回来便听说了此事,她今日在外面做了一日的冷板凳,心情正烦躁着。心里责怪长女多管闲事,想到那日在侯府的事情,心中顿生不悦,让人去叫长女。
意晚微微有些诧异。前世她做了同样的事,母亲并未说什么,此事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今生母亲怎么突然把她叫了过去。
到了正院,请安之后,就听母亲厉声道:“听说你今日又帮了那两个杂种?”
意晚:“母亲,意平和意安毕竟是父亲的孩子。如今父亲刚刚得了好差事,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父亲身为礼部官员,更要知礼守礼,若是被御史知晓府中虐待庶子庶女,怕是会参父亲一本。”
见长女跟她讲大道理,乔氏心中不悦,她这个女儿就是来克她的!
“只要府中的下人不说,御史怎会知晓此事?”
意晚:“不管是岳州还是扬州,知晓此事的人众多,御史里面难免会有扬州来的官员,仔细打听打听便知晓了。”
岳州和扬州都是云文海曾经任职的地方。
跟长女的淡定相比,乔氏觉得自己有时候就像是个傻子。她虽然知道长女说的是对的,但心里还是很气。
“去外面跪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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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祈福
虽受了责罚,可听到此话,意晚心里却一松。母亲只是责罚了她并未处罚弟弟妹妹,这说明此事就这样过去了。
意晚面上依旧平静,并未求饶,而是起身听话地跪在了门外。
乔氏刚刚说出来那句话之后就有些后悔了。这些年长女虽然不合自己心意,但也没做过忤逆她的事,反倒是事事顺着她。
可话已出口,长女又没有向她求情,她也不好收回来。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乔氏瞧着快到丈夫回府的时辰,心里越发忐忑不安,骑虎难下。虽然丈夫不喜欢那两个孽种,可那毕竟是丈夫的骨肉,若被他知晓她把那俩孩子当下人使唤,怕是心里也会不悦。而且,丈夫最是疼长女,难免会偏心。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长子来了。
乔氏顿时松了一口气。
正院人来人往众多,此事也渐渐传到了前院,意亭便听说了此事。他匆匆来了内院,和意晚跪在一起,道:“母亲,此事是儿子嘱咐妹妹去做的。如今儿子正在科考,到了紧要关头。儿子得知此事,怕传出去生出事端毁了前程,故而吩咐妹妹去做了此事。母亲要罚便罚我吧。”
乔氏那一口气刚刚落下又起来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来讨债的吧,一点也不贴心!
王嬷嬷连忙宽慰:“夫人,您莫气,大少爷和大姑娘都是为了咱们府的前程着想,两位公子小姐都是金尊玉贵的身子,不如就让他们回去吧。”
乔氏烦躁得很,抬了抬手,示意撵他们走。
意亭扶着妹妹站了起来,朝着正院外面走去。到了院外,意亭道:“母亲今日定是在外面受了冷落,把气都撒在了妹妹身上。”
走了一会儿,意晚腿已经不麻了,她松开兄长的手,平静地说道:“我不怪母亲。今日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够周全。将心比心,站在母亲的角度,她不喜欢二弟和三妹是人之常情。而我作为她的女儿,没有私下告知她一声便擅自做主安置了弟弟妹妹,是我失了礼数。”
妹妹还是这般善解人意,意亭叹气。
“若再有一次机会,你还做吗?”
意晚毫不犹豫:“做。”
即便冒着忤逆长辈的风险,她还是会做。
意亭失笑。
他顿了顿,想到今日母亲去宴席没带妹妹,又道:“其实,你不必特意去照顾他们两个。他们二人身患残疾,没什么前程,以后一辈子都得赖在府中。连父亲都不管他们的死活,你又何必做这样的事情惹了母亲不悦。”
这些年,母亲可没少因为此事不喜妹妹。
意晚垂眸,抿了抿唇,又抬起头来:“可他们毕竟是咱们的弟弟妹妹。兄长你不知道,意平可聪明了,我给他的那些书,他看一遍就能记住。意安也是,我教她绣的花样子,她半日就能学会……”
意晚还未说完,意亭就打断了她的话。他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笑意温和:“好了,我知道你心善,以后我不劝你便是。”
意晚看了兄长一眼,没再多言。
“今日的事情多谢兄长。马上就要科考了,兄长还因我的事分神,是我不该。”
意亭:“咱们是亲兄妹,说这样见外的话做什么。走吧,我送你回去。”
意晚:“好。”
乔氏那日虽然在外面受了冷落,但在家里待了两日后,又重整旗鼓,去登了永昌侯府的门。虽没见着老太太,但也在侯府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后来更是隔三岔五给侯府送些东西,或者登门,营造着和永昌侯府关系极好的假象。
她这样做的效果是显著的,渐渐地,她在外受的冷落少了不少,大家也开始拿正眼看她了。
意晚最近没怎出过门。她本就不爱凑热闹,且兄长的事情近在眼前,心中有些不安。
意晴虽然嫉妒长姐,但毕竟是亲姐妹,府中也只有长姐一个同龄的玩伴,时常过来找意晚。她常常用半是炫耀,半是羡慕的语气说着外面的事情。意晚就坐在一旁绣花,静静听着妹妹说话。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夏季的燥热渐渐散去,秋闱也在眼前。
秋闱对云家而言是大事,最近几日乔氏很少出门应酬了,每日在府中想着法子给儿子做好吃的补补身子,还吩咐府中的下人们不要大声说话,以免扰了儿子温书。
终于到了秋闱的日子,乔氏把儿子送入考场后,在府中寝食难安,得知永昌侯府要去寺中为府中参加科考的子弟祈福,乔氏也打算带着女儿前往。
前世,这一日是意晚来京后第一次出门。因为是为兄长祈福,她一提母亲就带上她了。今生意晚依旧提了出来:“母亲,我想跟着您一起去寺中,为兄长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