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凌彦安踏入了牛排店,见已入座的男人向他挥了挥手,一脸笑容地打招呼。
「这地方真方便,就在骨科诊所的隔壁,谢谢你啊。」凌彦安道谢。
「你和我提过你今晚案子的地方,我看网上这家店的评价不错就约这了,应该会很好吃。」萧济嵐回,收起了笔记本。
两人沉默了片刻阅读菜单点菜,又拿了饮料后,再开始聊天。
「怎么样,这礼拜办的案子困难吗?」凌彦安问。
「还不错,现在比较进入状况了。我也开始学你,根据每次办的案子所学到的知识整理出自己的笔记。」萧济嵐愉快地回,指了指刚塞入公事包的笔记本。
「那很好啊!有了笔记,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翻出来看。」凌彦安微笑说道。
两人每礼拜一回的手语练习,在萧济嵐不久前考取乙级证照后便改为翻译交流。明明他们所负责的案子性质不尽相同,萧济嵐却总是提出翻译上的问题请教男人,坚持着他俩每礼拜的会面。说到底,他不愿放弃两人难得的相处时光,因这是他现下唯一能与小学弟见面的机会。
距离芝梅小室开张后已过了三个月,随着萧济嵐办案的经验增长,每星期的讨教也越发站不住脚。他仍记得男人在温室开张那晚的话,凌彦安的梦想已经达成,再多的,不需要。不需要,便代表小学弟无心寻觅新的感情,既然如此,他若持续出现于小学弟生活内,那或许总有一天,小学弟会再次看见他的改变。儘管这想法胜算低微,他也只能如此期望。所以,他依旧不气馁,想方设法地以手译一事做为两人会面的理由。
「我最近准备好要接受挑战了,接了一件跨区的案子。现在比较有经验了,就想如果其他地方也需要用到我的话,也能和你一样不受区域限制接案子。」萧济嵐提起。
「哇!恭喜你!要我猜的话,是南部?」凌彦安不假思索地问。
萧济嵐自小在北部生长,惯用手语为北部打法。既然他提到接受挑战,那便意味着他将办理非北部或中部的案子。
「嗯,在南城。是给f银行手译儿童理财的活动。老实说,我有点紧张。」萧济嵐解释,抓了抓额头。
「那类活动通常一定至少请两名翻译员在场。需要帮助的话,你可以和另外一名翻译员谈一下。」凌彦安安慰道。
「我知道,就是...怎么说呢,我不想拖人家后腿,因为我毕竟还算是个菜鸟。」萧济嵐说,难为情地笑了声。
「嗯...什么时候?」凌彦安问。
「这週六,下午一点。」萧济嵐回。
只见凌彦安拿起手机滑了几下,便开口道:「正好我那天下午三点起在南城有两个案子。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和你一起去,给你精神上的支持。」
眼睛一亮,萧济嵐立即问:「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点了点头,凌彦安回:「当然,这种事本来就该鼓励!不过我先说好,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因为我通常负责的案子和金融一点关係都没有。如果你紧张忘记怎么翻的话...」凌彦安眼神狡黠地扫了男人一眼,再说:「那你就完蛋了!」
两人齐声笑起。
「欸你别给我更多压力啊!」萧济嵐笑着说。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另外一个翻译员会是你的队友,你忘记了的话,他会帮你的。你也把资料发给我,我看一下。我没办法全程都在那,不过如果能帮的话就帮。」凌彦安再次安抚道。
「谢谢!」萧济嵐欣喜地回,吁了口气后再道:「好像吃了颗定心丸,没那么紧张了。」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你?」凌彦安笑着问。
週六其实飞快地到来,即使萧济嵐感觉度日如年。他心情十分雀跃,百般感激地早早抵达汪婆婆家,载着心爱的男人一同南下前往南城。一路上,小学弟练习着他传送过去的翻译资料,嘴里念念有词。开着车的萧济嵐频频偷看着认真专注的小学弟,勾起了的嘴角就是落不下。
安全抵达了会场,凌彦安远远地自后方凝视着比划中的男人。萧济嵐面蓄笑容,游刃有馀地做着手译工作,有时甚至以夸张的神情逗笑了在座的小童们,丝毫未显现出他先前所描述的紧张心情。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人极赋予魅力。
一怔,凌彦安发现自己注视着男人的面庞佈满了笑意。他赶忙垂首,遮掩自己陶醉的样貌,暗地斥责自己受了牵动的心思。再,他换上平淡神态,静静地来回观望会场所有人。
由另一位服务人员上场翻译后,萧济嵐退为后备,在场地后台稍作休息,书写笔记。
「你干得很好啊!之前跟我说你很紧张是怎么一回事?」凌彦安上前悄声问。
「真的吗?你真的这样觉得?」萧济嵐抓了抓额头问,笑容甚至有些靦腆。
「你自信点!这种事越做会越熟练的,别担心啊!」凌彦安振奋道,轻拍了男人后背。
「谢谢。有你在这当然要好好表现,要不然就太对不起你这阵子陪我练习和跟我讲解的时间啦!」萧济嵐吁了口气后说出。
「哈哈,把我讲得好像我很严厉一样。」凌彦安笑出了声后说,再道:「好了,我也要去办我的案子了。那我就先走了,你继续加油!」
转身迈开步伐,凌彦安一手便被温暖的大掌抓住。他回了头,看往了被男人抓住的手。
萧济嵐急忙放开了,笑得尷尬回:「喔,那个,我这边结束了就去诊所那里等你,我们再一起回去,可以吗?」
踌躇了片刻,凌彦安点了点头,说:「好。」
萧济嵐露齿一笑,挥了挥手与男人短暂道别。男人再次迈步离开,留下一脸傻笑的他。
安静地坐在復健诊所内的等候区,凌彦安等待着今日第二项,也是最后一项案子的开始。他伸出了一手,紧盯着它,总感觉不久前抓住它的那股温暖依然存留。明明不愿意再与男人有过多的来往,他却为何又一次次如飞蛾扑火般不知死活地因那个男人而心情起伏不定呢?叹了口气,凌彦安告诉自己别再想了,拿出手机再再读取今日最后一宗案件资料。
此案件极为简单,是政府补助的低收入家庭復健案。唐彦涵为一名十三岁国中女学生,因在操场赛跑中不慎跌落而摔断了手骨。如今骨头虽癒合,肌肉却因长久无法使用而萎缩,需学习以不同方式再次训练肌力。女孩为听人,但家长为听障人士,所以此次任务便是帮助家长学习復健所需的方式与步骤,以便日后能督促孩子的復健。
时间一到,一名男子带着女孩进入诊所。凌彦安和女孩的父亲做了简单自我介绍后,便跟随他们入了治疗室,陪同物理治疗师开始了手语翻译。
只是,在进入治疗室后,这名男姓的眼神却有些慌乱,且拿出手机使用,并未过多注意他比划的双手。不以为意,凌彦安了解女孩为听人,非幼年小童,物理治疗师的讲解女孩还是听得懂,并容易学起的。也就,凌彦安站于一旁,和男人表示如有问题可和他查问。身旁的男人道谢后,倒是将手机放回口袋内,再频频对着他展出过分友善的憨厚笑容,与不时地望向治疗室外,彷彿等不及復健教程的结束。
忙完案子的萧济嵐走入了復健诊所大厅内坐下,耐心等待心爱的他。就在今日下午,他握住了小学弟的手。儘管仅仅与小学弟碰触了那一会儿,他却仍能感到男人虽粗糙,却炙热无比的手掌,而小学弟也未做出烦躁或反感的神情。
这是种多大的激励啊!喜孜孜地,他期待着两人再一同回至中部时的独处时光。小学弟若心情尚好,或许甚至会答应与自己先用过晚餐再回中部,就如弟弟与紓紓在案子结束后的约会一般。这想法使他兴奋不已,心情愉快,眼角,却瞥见了一名中年女性慌慌张张地迈入诊所。将手机自皮包中拿出观看后,女人似乎是松了口气,容貌这才平缓下来。等等,这女子......
復健教程,仅花费短暂的三十分鐘便完毕,凌彦安与这对父女被请出了治疗室。一进入大厅,他便见坐在等候区的萧济嵐,与他身旁不远处的女人。
身形娇小的中年妇女有着小麦肤色,容貌与自己颇为相似,一头本该乌黑秀丽的捲发却灰了大半。她与凌彦安四目相视后,立即便红了眼眶。
「安,小安......」妇人喃喃道。
悲伤又喜悦的矛盾目光定定地锁于凌彦安,但回视女子的男人,只是惊愕。
看到这一幕,萧济嵐站起身,立即确定了他方才的猜测。身旁的这名女人,正是凌彦安多年未见的母亲!
来回瞧着萧济嵐与母亲,凌彦安好似顿时明瞭了什么。
「是你和李伯伯串通好的吗?你们把我骗来这里?」凌彦安撇首望向萧济嵐,恶狠狠地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关李伯伯什么事?」萧济嵐回问,未料男人反应如此激烈,一时间茫然不已。
猛地,他回想起小学弟去年生日聚会时自李伯伯收到的字条。当下的他十分好奇,也曾询问代传给小学弟字条的弟弟。阿陵却表示他被李伯伯告知那是凌彦安的私事,故而不曾读取字条中的信息。那时刚与小学弟再次成为朋友,萧济嵐当然无权过问那件事,但依照小学弟对字条表现出漠然置之的态度,他还以为小学弟那只是已熟知了字条中的内容。
现在总算是揣测出字条中所存在的讯息,萧济嵐却见凌彦安已气冲冲地走出了诊所。
「小安.....小安!」妇人叫道,上前追了几步,却在男人不愿再看她一眼后却步了。
几乎是出于本能,萧济嵐赶忙走近伤心欲绝的女子身旁,打:「请等等,我和他谈谈。」
而后,他头也不回地衝出了诊所,奔向已离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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