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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一点三十分,眾学生与家长移驾较宽广的视听教室。
    亲子座谈会正式开始。
    班导站在讲台上神情僵硬,笑容十分尷尬,她方才一走进教室里就发觉气氛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现下移动到视听教室,古怪的氛围还是持续蔓延。然而,虽然如此,面对眾家长,她依旧敬业地昂首,硬着头皮还是必须得开口。
    「各位……」
    「导师您好,我是小晴的妈妈,小晴平时受您照顾了。」
    「……」
    教室里的会议椅呈阶梯状一排一排往上叠加,因为是按座号坐,顾盼晴嫌自己位置太过前排,于是特意跟坐在最后排的同学交换位置,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降低「小夫人」的存在感。
    但是,显然毫无用处。
    先别说顾小夫人外型亮眼,只要站在人群里自然都能成为眾人目光焦点,现下这一开口,嗓音柔中带甜,其馀人在她身旁简直都成了陪衬。
    顾盼晴皱着眉,却仍抬头挺胸,隐隐约约能听见四面八方交头接耳的碎语,又过了几秒,眼看导师站在讲台上动弹不得,她只好咳了两声算做提醒,然后默默低下头,拿着铅笔在数学讲义上零碎点着。
    貌似该说点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不能说。
    然后,又过了一会,台上导师终于反应过来,笑着与小夫人寒暄两句,便赶紧进入主题,一心只想早点结束这该死的家长座谈会。
    顾盼晴右手边是小夫人,左手边是沉敬阳,他家里没有来人,才会装可怜哭哭啼啼说自己是没人要的小孩,说什么也要顾盼晴把自己也顺便认领走,然而对方居然直至最终都还是冷眼以待,最后他实在没办法,迫于无奈之下,祭出最后杀手鐧──
    「那真的是你妈啊?」沉敬阳隔着顾盼晴偷偷覷向那个亮眼的女人,到现在都还有点不可置信,而对方却只是瞪了凑近低语的他一眼,然后提醒他别忘记他们之间的交易。
    「知道啦,不用一直提醒。」沉敬阳边说,边一脸嫌恶地将视线移回顾盼晴脸上。
    真是没良心到了极点,已经那么苦苦哀求了,最后居然还是得用「交易」才能达成目的。
    但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意外,顾盼晴一路走来眾人皆是有目共睹的。若有目的,无论用贿赂、或是用威胁,她总能达成。不过从前手段不高明,只知道「养手下」而不知收拢人心,终于在经歷了咬手事件后,引起反弹。
    理所当然地,以利益为优先交换目的的情感,最终都是要散尽的。
    或许,在这样小的年纪里,说这是人情冷暖似乎有些太严肃了,可这又何尝不是呢?
    但幸好的是,顾盼晴一直有自己专注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所以她对外界的敌意可以说是无知无觉。
    何其有幸?
    却又何其不幸。
    眾人表面上不敢喊,可其实私底下给她起了一个消遣的绰号──流氓晴。而唯一敢在她面前以此揶揄的也只有沉敬阳,他老爱用这个称呼来挖苦她,可惜对方貌似不怎么在乎,顶多就是瞪他一眼,就没再更进一步了。
    总归还是那句,既然是入不了眼的东西,当然也不必有多馀的喜怒情绪。
    沉敬阳望着被顾盼晴点出好多黑点的数学讲义,点阵内渐渐聚拢成一栋建筑物的模样,类似古代宫廷、又类似天上仙宫。
    他默默在心中讚叹了这神乎其技的绘画功力,可同时却也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怎么会是不把东西放在眼底的样子呢?
    她其实对什么都在意,对什么也都不只放在眼底、更甚至放到了心底。
    沉敬阳其实什么都知道。
    在那年花园里、大树下、大热天里奔跑的大风吹,当他看见她目光所及之处,便什么都知道了。
    他抓抓蓬松的短发,每次思考完顾盼晴,就会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唐文哲。他总是不能把这两个人分开,或者说……这两个人总是难以分开。
    太像了。
    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像。
    唐文哲坐在中排的位置,身旁那个素色衣裳的女人应该是他妈妈,看起来就跟他一样低调。他正低着头,也同顾盼晴一样,不知道拿着笔在书上写、或画着些什么。
    沉敬阳盯着瞧了一会,最后烦躁地把视线移开。
    不论他们哪里像,他都不喜欢。
    这感觉就好像……天上有两个月亮似的,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都只能当星星。
    他不想当星星。
    他撑起头,望着被吊扇吹得一摆一摆的窗帘,有些零碎的阳光映入他眼瞼。
    他真的不想只是当一颗星星。
    导师在讲台上卖力、且尽速地执行流程。教育方针从一年级讲到六年级,甚至附设幼儿园也一併提了,以及将来走向还有目标,重大政策……等。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经费资源。
    于是,眾家长们心里纷纷有底了。
    未曾举办过的亲子座谈会,却在毕业前夕风风火火地展开,时间上好像错了,如今娓娓听来,总算是想明白了。
    因应于全球暖化日渐加剧,校方有意在每间教室增设冷气,提供学童更好的学习环境。以及,原本的红沙操场要改良成更具机能性的pu跑道。还有,增设初步估计至少五种的奖学金,帮助家境贫困的学童。
    总之,重点就是,学校需要大量募资。
    司马昭之心啊。
    在场所有人包括学生通通听出来了。
    眾人咋舌。
    好阴险的心思啊。
    而且、不捐还貌似打算不放人了!
    导师台上口沫横飞愈说愈紧张。
    校方这回可是下了金令,若是一个班级没拿个十来万,各班导师可就要被查水表了。
    鸿门宴。
    时间越拖越久,几个家境稍微好一些、又心软的,一口气就是五千起跳,后来陆陆续续有人开始不耐烦,于是随意捐个几百块意思意思,可是导师站在讲台上仍旧面有难色。
    距离十万还差得远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直冷眼旁观的顾小夫人终于按捺不住,冷哼一声欲站起。
    不就是要钱?
    顾盼晴眼一瞇立刻就拉住,「你最好别乱来。」她低语,带着胁迫。
    顾小夫人甩开她,「我捐一百万。」得意满满地高喊一句。
    顾盼晴瞬间变了脸色。
    太高调了。
    嚣张也要有个限度。
    眾人视线纷纷扫向最后排。
    了不得啊。
    沉敬阳倒抽一口气,感同身受地瞧着神情难看的顾盼晴,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事先把家里的「母老虎」给安置了,正得意洋洋,对于正在接近的危险浑然不知。
    一百万。
    乡下纯朴的公立国小,就读的无非是普通家庭,捐个五千就算是顶顶的赞助,更何况如此「骇人听闻」的天文数字!
    眾人、包含导师都是瞠目结舌,眼巴巴望着顾小夫人。
    然而,更骇人听闻的却还在后头。
    待见,眾人还没回过神,视听教室的大门已经被打开,有人乘光而入。
    「沉家捐两百万。」
    女人背光,嗓音温雅,身形窈窕,气质温婉大度。
    与顾小夫人同样出手阔绰,却儼然不同。
    一是名门大家闺秀,一是妖冶小女人。
    在一片惊愕中,她淡淡回过身,朝着沉敬阳微笑点头,「不好意思,妈来迟了。」
    这下沉敬阳的脸色变得比顾盼晴还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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