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双手环胸倚靠在墙边,粘着砂纸贴膜的窗户罕见地透着暖光,薄薄的暖意拂在他半个肩头,舒服的温度令他不自觉闭上眼。
脑袋里浮现以前看过的爱情电影,女主角高兴地推开窗口,敞开笑脸,享受起日光浴。
突然,响起「碰!」的一声!
女主角额头中弹,卧倒在血泊中。她的脸上维持着生前的笑容,眼神却空洞无物。
像被细微的电流窜过背脊般,伊恩突地睁开眼,片刻,为刚刚无谓的画面轻笑,不甘愿地咒骂了一声。
他再怎么笑看人生,游戏人间,终究摆脱不了早期严苛训练后所带来的影响。伊恩不排斥它,但也没多喜欢这种感觉。
他从小就被教导——曝光于窗口前,等同于成为活耙子。即便在室内,也要待在隐蔽的地方。这个习惯已经刻进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以至于连电影画面也被本能篡改。伊恩身处的基地没有铜墙铁壁,它只是内尔小镇里一栋很常见的两层楼住宅。由漆上白色顏料的樟子松和土红色砖头建成,门前铺了鹅卵石小道、两旁种植了七彩繽纷的植物,从小径沿路往下还有一座小型教堂。
里里外外充满乡村风格、让人倍感温馨的屋子,里头聚集了一群格格不入的死神。
这时,敲门声规律地响起。伊恩清了清喉咙,拉开嗓子说道:「进来吧。」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鲍比探头看了一眼,才走进来。梳成油头的白发和得体的西服让他看上去像个优雅的绅士。
「早安,伊恩。」鲍比悠间地说,他慢慢地迈出每一步,沉稳有力的皮鞋声在这不大不小的房间响起:「感觉如何?昨晚睡得好吗?」
「一觉到天亮。我现在感觉很不错,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伊恩对鲍比微笑。
「说起感冒……」鲍比一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他停下脚步,转向伊恩:「我听布莱恩说,你为此到医院去看诊了。」他走到床尾旁,微勾起嘴角,露出谜样的神情:「那个人在医院工作?你在跟他约会吗?」
「对,他是医生。」伊恩笑瞇瞇地回应:「但我要澄清一点,我只是去他家溜达,没跟他约会。」
鲍比偶尔会关心他的私生活,伊恩信任他,倒也不介意跟他多说几句。
「这个跟你之前相处过的类型不大一样,我很好奇他是个怎样的人?」
「哈,别被那迷人的样貌骗到了。」伊恩想起在公寓见面的情景就忍不住开怀地笑了:「他很呆,认真古板,却又很温柔、真诚……」
从一开始不客气地数落,伊恩不自觉越说越小声。语音刚落,他才惊觉麦可喜怒哀乐的表情不知何时像播映中的幻灯片,一张接着一张,无声无息地侵占着他的脑袋,原本静如止水心境渐渐掀起了涟漪。
伊恩轻轻合上嘴,不大想再谈论他。
「对方是上次送去公寓的那个男人吧?」鲍比坐在床尾,继续问道:「他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吗?」
「大概知道,我不清楚。」伊恩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垂下双眸,不想让鲍比发现到他乱七八糟的思绪。
「这个人应该很不错,要不然你不会跟他相处那么久。」
「我想是吧。」
「所以你喜欢他?」
伊恩一怔,鲍比的问题令他彷彿沉入深海,刺骨的冰凉瞬间传遍全身,顿时僵硬得说不出半个字。等他快速地冷静下来后,才发现鲍比直视着他,深藏不露的蓝色的双眸几乎要把他看透,伊恩猜想鲍比应该盯着他一段时间了。
「天啊……」伊恩摆出一副尷尬又无奈的笑脸。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下意识别开视线道:「我不会对任何人认真,你应该很清楚。」
「我了解你的为人,伊恩。你自己设下那套情场玩家原则,总是点到即止。」鲍比收起锐利的视线,转而像个慈父,认真温柔地说:「但喜欢上一个人,没你想像中那么可怕。」
「嘿,我只是没打算跟任何人发展关係,才不是怕。」伊恩镇定地解释。在鲍比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越说越没底气:「他对我而言不过是过客,我相信对他来说也是如此。」
「是吗?在我看来,你是栽在他手里了。」伊恩稍微焦躁一点儿,鲍比便知道他在言不由衷,无形的胜利令他满意地呵呵笑了两声:「在情场上玩久了,这笔账迟早要还的。」
伊恩对鲍比「因果报应」的论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大叔根本就是来戏弄他的,他继而转移话题道:「你过来该不会就只想跟我说这些吧?d先生要到了吗?」
「他在五分鐘内就会到,我已经叫其他人下楼,剩你一个。」鲍比一说完,伊恩便开始换上衬衫,整理自己的仪容。鲍比一想到这孩子因工作而故意无视和麻痺自己的情感,他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站起身,走到伊恩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伊恩,我知道以前d先生对你做过很过分的事,所以你……」
「这话题到此为止,鲍比。」伊恩突地打断男人的话,鲍比感受到他淡然的语气已经将自己排除在外。伊恩拿起外套搭在肩上后推开房门快步走出。在下楼前,他回头看向尾随的鲍比,深呼吸后才郑重地说:
「d先生用了他认为最有效的方式惩罚我,我不觉得过分,更没有怨言。」
看到鲍比因这番话而露出无奈的表情,伊恩的态度比刚才更强硬,他放低声音道:「喜欢上一个人使我们软弱,它迟早会令我们或对方受伤,或者更糟,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