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呢?从来不去了解沈柒音贵为郡主为何会做得一手好菜,烹得一手好茶,更是没有看到她被针线戳了好些血窟窿的手。
理直气壮地收了她为自己绣的钱袋,却不曾仔细瞧过一眼钱袋上的图案。心安理得地喝了她煮的香粥,也不曾对她道过一句辛苦。
就因为自己对她的冷落,导致母亲轻视于她,就连母亲院中嬷嬷都胆敢欺负到她的头上,竟然将她绣好的帕子当做盅垫垫在了食盒里。
沈柒音那日真的是打得轻了。
“府上对你不敬之人我已经重重惩罚过,今日在这里还要代我母亲和你说声对不起。”
“阿音,我真的知错了,从今后起我会将你说过的话放在心上,会记得你的所有喜好。阿音,我不敢奢望你能现在就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好吗?”
沈柒音坐在轿中静静地听着,说毫不动容那是假的,毕竟她不能否认自己曾经对他有过的那份情感,不能否认曾经做出牺牲与付出,是她自己明知前有南墙还是一头撞了上去。
就在她被撞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将自己将伤口舔舐好了之后,他苏衍又有什么立场来做这些挽留?凭什么在她已经放弃的时候,还要再来将她的伤疤血淋淋地撕开?
她真的累了,过往的事情她一件也不想回忆,自己的未来也不想有他的参与。
回头的路上满是刀尖,她一步也不想回头。
第11章
“早在同将军和离那日,本郡主就已将话说得十分清楚,既已分开,便该各自安好。”
再次听到这些宛如利剑扎进心肺的话,尽管痛心入骨,苏衍也只能握紧拳头生生忍着。
静默片刻后,他再次开口恳求,“在你眼里,我就真的无药可救了么?”
“将军是否无药可救已经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请将军莫要再说一些只能感动你自己的话了。”
虽然看不见沈柒音的脸,但她的声音里早已经没了当初对他的雀跃与眷念,而是如冬月刺骨的寒风,刮得苏衍快要站立不稳。
他今日专程来向她赔罪,如今她却连见都不愿见他一眼,明明现在阻在二人之间的只这薄薄一层车帘,但却像是一道难以跨越的深鸿。
从此,他下朝回府再无人点烛等候,他身负伤情再也无人心疼掉泪,他焚膏继晷也再无那碗温热的银耳香粥。
“好,我明白了。”苏衍声音暗哑低沉,才堪堪几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沈柒音深呼出一口气,如此,他们二人是真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长信。”
早在苏衍剖心置腹之时就已经自觉撤至百米之外的长信,在听到沈柒音唤他立即回到马车边上,“郡主请吩咐。”
沈柒音捏了捏手指,“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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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长平侯府赏花宴之后,递向睿亲王府的帖子便络绎不绝起来。
昨日刚拒了李大人家公子的吟诗会,今儿个又收到王大人家千金的百花宴。
沈柒音本就是爱玩的性子,若是搁在从前她定然一个不落地全部参加,但如今这肚里揣了个小的,实在容不得她整日外出游玩。
傍晚时分,金儿又给她送来了一张她不好拒绝的请帖,送贴之人是前两日前已经被她拒过一次的车骑大将军石云铮,上次邀她跑马被拒后像是摸清了沈柒音的脾性,今天递来的是邀她湖边垂钓的帖子。
城西有一风景优美之地,那里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被京都的慧业才人命名西子湖,是个十分适合垂钓之地。
两日后沈柒音如约而至西子湖边,石云铮早已等候在此处。
看着一身利落窄袖红裙,精神焕发容颜更胜从前的沈柒音,石云铮心如捣鼓。
“多日未见,阿音面色越加红润起来。”
沈柒音身子有孕,不像寻常女子那般食不甘味,食量同往常比起反而更多了些,是以气色红润了不少。
“是父王将我养得好,可石将军怎的见着更加沧桑了呢?”沈柒音今日心情颇好,忍不住打趣了石云铮一句,
石云铮直视着沈柒音的眼睛,“自然是怕阿音临时反悔再拒我一次,所以我夜不能寐,整夜都未曾合眼。”
“喔,原来都是阿音的错,阿音在这里给将军赔个不是了。”
沈柒音说着便要弯腰低头,石云铮眼疾手快地扶住沈柒音,“我同你玩笑呢!”复而又叹了口气,“没有睡好是真的,却并不是因为阿音,而是我明日便要回北疆了,启程在即,须有很多事情要整理,是以有些无眠。”
“明日便要回了?”
沈柒音记得他才刚回京都没有多久,怎的又要回了?
“本来就没有到回京时日,因为邻国公主来大庆和亲一事先斩后奏提前回来了。”
若是搁在从前,石云铮断是不会向沈柒音表露半分心意的,但如今沈柒音已经恢复自由之身,他也该到了慢慢吐露心意的时候了。
沈柒音现在才知石云铮竟然是因为她而回京,心中升起愧疚,“若知道将军是因为我而回我定然要阻止将军的,这么些小事万不该耽误将军的正事。”
“阿音莫要自责,现下边关稳定,我手下的将领个个秉文兼武,我离了几日并无妨事。”
石云铮见沈柒音还要说些什么,连忙开口说道,“阿音,今日邀你是来垂钓的,不是来道错的,我俩要是继续在这里论对错,这湖里的鱼儿都要被别人给钓走了。”
沈柒音噗呲一笑,“将军真会说笑,西子湖占地千亩,湖中鱼儿多到数不清,谁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鱼儿全部钓走?”
世人都说春日的阳光明媚耀眼,但在石云铮看来不及沈柒音笑颜的半分摄人心扉。
“郡主如此期待,那末将今日便要大展身手了。我已将所需器具备好,阿音随我来。”
沈柒音随着石云铮来到一处临湖石阶上,果真同石云铮说得那般,垂钓用具皆已齐全。
沈柒音并没有什么垂钓的经验,所以都是石云铮帮她撒耳上竿,她只需坐下静静地等着鱼儿上钩。
沈柒音他们来得早,待他们已经上钩了几条肥美的鱼儿时,才有人陆续前来享受着安静的午后时光。
距离沈柒音不远处有一绿衣农家女刚来不久,鱼竿还没架好便被另一个粉衣女孩拉起来。
“你怎的还在这里?小亭那边来了位公子,那相貌比村长家的儿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快同我一起去他旁边占个好位子!”
绿衣女孩却不太相信,“我不信,在我眼里村长家的公子才最俊俏,除了他谁都入不了我的眼。”说完便坐下继续架竿。
两位女孩声音不小,一番话叫沈柒音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禁在心中感叹年岁小的女孩总是会被一副好皮囊给吸引,就像自己当初那般,只有在吃过苦头之后才会明白两情悦在漫长岁月中的重要性。
粉衣女孩急的直跺脚,“你怎么就不听呢?你不去我可去了,再晚那边的位置就要被占满了!”
绿衣女孩依旧坚定地摇头,粉衣女孩只好独自一人去了小亭。
石阶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静。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不一会儿,又有人打破了石阶的清静,沈柒音转头望去,却被眼前的人惊得一时楞在了那里。
同样愣住的还有被问话的绿衣女孩,她微张着嘴巴呆呆地瞧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俊美男子。
“不可以吗?”
那男子见绿衣女孩愣着不答,便又问了一遍,这时女孩才反应过来,红霞飞上脸颊,羞涩地点点头,“可以!”
男子颔首,“多谢。”随后便坐在了女孩与沈柒音的中间,目不斜视地架杆垂钓。
沈柒音捏紧了手中的鱼竿,将视线转回湖中。
方才说除了村长儿子其他所有男子都入不了她眼的女孩,在这个男子坐下之后便完全没了钓鱼的兴致,视线一直流连在男子的脸上。
“公子篓中已有收获,怎会换地到这边来?”
“我本来是在小亭边,奈何太过拥挤,便过来打扰姑娘了。”
女孩点头,看样子他就是好友口中那位比村长儿子好看了不知多少倍的公子,“公子是城中之人?”
“正是。”
“也是,只有城中富贵人家才能养得出像公子这般好看的人。公子今年贵庚?可否娶了妻子?”
男子虽面无表情但依旧知无不答,“年岁已经不小,早已成婚了。”
女孩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啊,已经成婚了啊……”
“不过犯了一些错误惹了妻子不快,现在妻子离家出走了。”那男子声色虽平缓,但依旧能听得出语气中的愧疚。
女孩杏眼圆睁,“啊?那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垂钓,赶紧去将你妻子找回来啊!”
“多谢提醒,我现在正在努力中。”
听到此处沈柒音终于忍耐不住,扔掉手中的鱼竿看向那男子,“苏子言,你到底在干什么!”
苏衍转过头来,看着沈柒音状似无辜道,“在垂钓。”
“我问你为何出现在这里,还穿得……”沈柒音上下巡视苏衍身上的衣袍,竟然一时词穷。
苏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衣襟整齐,鞶革妥帖,有何不对么?”
那绿衣女孩见沈柒音眉眼带怒,不由得有些疑惑,“怎么了?这位公子穿得很好看啊,特别是这颜色,红艳艳的,多适合公子啊!还是你们城中之人有些其他的衣着讲究?”
沈柒音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将视线落回湖中闭嘴不言。
“姐姐怎的生气了?是公子你穿得不对吗?可我瞧姐姐旁边的叔叔穿得试样同你一般,该是没有问题的啊。”
“许是因为我穿得太过招摇将你叔的风头盖过,所以才出口对我提点一二。”
苏衍说得一本正经,小姑娘也听得直点头。
“原来如此。”随后她伸长了脑袋看向被尊称为叔叔的石云铮,“这位叔叔,就算这位公子一身素袍,但以公子的风采也是胜过你许多,所以你真的不必在意的。”
石云铮皮笑肉不笑地向女孩扯了下嘴角,他堂堂车骑大将军怎能同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计较?要怪就怪心思深沉话里藏针的苏衍。
想到这里石云铮敛去假笑,黑着脸看向苏衍。
他本想在离京之前同阿音小聚,安静地享受一下不多的独处时光,却未曾想到这个苏衍却阴魂不散地跟到了这里,还没脸没皮地穿了身红衣来讨阿音的欢心,真是狡猾!
想到此处石云铮又开始懊恼,他怎么就没想到穿红衣来见阿音?也怪自己实在不会讨女孩的欢心,让苏衍得逞了一次。
“苏大人好不简单,这讨女子欢心的把戏还真是一套接着一套啊。”
苏衍还是维持一贯的淡然,“把戏不管多少,真心便好。石大人自然不会明白,若是明白的话也不会这般年岁还未娶妻了。”
石云铮气得额间暴起青筋,刚要发作,心中又想到不能轻易被苏衍这小子给挑起怒火,随即压下情绪冷哼一声,“是啊,石某可不像苏大人,身边诸多莺莺燕燕气走了结发妻子,现下又巴巴地赶来讨好,把戏多又有何用?还不是天天独守空房?”
石云铮见苏衍不答话,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想要再添点火力的时候,却被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砸得满脸鱼腥味。
石云铮噌地站起身来,大声质问苏衍,“你竟然砸我?”
苏衍目不斜视,“你的嘴太臭了,鱼腥味正好给你盖盖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