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越春他们,一行人并各项赈灾米粮,难免拖沓,快马不过五日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十多日。
原先越春还想带着心心,但那般危险,到时候许会顾不上,是以还是给了许多银子,叫邻居代为照看。
越春掀开车帘看,守城官正在盘查文书,余大人开口不知说了些什么,大约是在问赈灾官落脚驿站。
余大人向守城官拱了拱手,这才回过身来,朝车夫摆了摆手,示意继续前进。
现在正是晌午,让人困乏得很。余常欢抱着越春的胳膊睡得香甜。
余常欢睁眼凝眉时,自有一股英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也只有对着亲近之人,才愿缓和几分。
她现下脸颊压在越春胳膊上,将颊肉都挤得变形。她眉细且长,眉峰折出一个凌厉的弧度,眼窝深陷,睫毛不算长,但密且直。鼻梁也很是高挺,但又有些女儿家的柔和,最妙的是下面浅淡的花瓣唇,中和了眉眼的冷硬。
越春甚少这般近打量她,以往只觉得她长得英气俊俏,现下竟瞧出几分甜美来。
她瞧得出了神,脑海中不自觉将戚廉隅的脸同此刻靠在肩膀上的脸放到一处,但肩膀上的人倒好似睡得不安稳似的,头往下掉了掉。
越春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脸蛋。余常欢睡得面颊泛粉,热度高了些,触上越春微凉的手,一下子惊醒了。
“醒了?”越春坦然开口,手还在她脸上轻轻揩了一把。
余常欢含糊“唔”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越春刚想说些什么打发时间,外面车夫就轻轻敲了敲门框,“姑娘们,到地儿了。”
余常欢身高腿长,听见话儿就掀开门帘,轻巧跳了下去,还不忘伸手接越春。
越春也不扭捏,搭着她的手,顺着力道将两只脚先后探下来。
她四下打量,问道:“往来官员都是住在这处吗?”
引路的小厮听到发问,忙不迭小跑到跟前,“诶,诶,是的,都住在这儿!”
越春没忘记正事,问道:“戚廉隅在何处?”
小厮道:“戚廉隅?可是同章大人一起的那个?他们去视察啦,约莫晚间才回来哩!”
越春点点头,道:“那麻烦给我安排靠近他些的厢房罢。”
小厮回声“得令”,跑到马车边上,帮着人一起搬行李。
“戚姐姐当真疼他,一来心里就只想着他了。”余常欢还牵着她的手没松开,等她安排完了才开口。
这话说得就很妙了,像是带了些似有似无的醋意。
但越春细究下去,着实没有道理——若说吃戚廉隅的醋罢,男女主不搞情爱,在长者面前争宠,委实说不过去了罢?若说吃她的醋,更荒诞了。在外人眼里,她也不过是戚廉隅的姐姐,又有什么好拈酸的?
旁人或许还暗地里猜道她同戚廉隅的关系,但余常欢是实打实住在隔壁的,又长往来,自能知道他们的清白。
越春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哑然失笑,自己什么时候这般敏感了,竟能咂摸出这些莫须有的。
越春嗔她一眼,道:“净会打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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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饭后,越春又得了系统一句提醒,叫她跟紧些,保证任务圆满完成。
她虽百般不愿,但思来想去,还是小命要紧。
戚廉隅也不知几时回来,越春干脆坐到他房里等。
她等得困顿,趴在桌子上休憩,却越趴越精神。约莫子时,才终于听见动静。
她一身懒骨,也没动身,依稀听得细微的金属摩擦声,还有地板随人轻动,察觉到一丝诡异,这才抬头。
戚廉隅见伏在桌上的人有动作,嘴角扯出一丝讽笑,手臂带了劲就要动作,却听那女子开口:“筠心。”
戚廉隅怔愣一瞬,下意识手腕一旋,将爪刀藏起。
瞬息后,他又想通此刻的境地。那人分明在姑苏,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会仿声音的也不是没遇到过,一个亏不可能吃两次。几乎是在收刀瞬间,他便一手制住了她,手掌里紧紧捏着她交迭的腕骨。
越春吃痛,轻叫一声,训斥道:“筠心!”
如出一辙的警示语气,耳熟得多了。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戚廉隅从钳制不得动弹的人的侧脸上找到了熟悉的影子。
越春察觉到两股视线黏在脸上许久才收回去,接着手腕钳制慢慢松开,戚廉隅道:“是你。”
“是我,高兴吗?”越春甩了甩手,笑嘻嘻。
戚廉隅不语,走到床边点燃灯盏,端到桌案上。手腕有些迟缓的火辣,越春借着火光一看,果然两个腕子都是鲜明的红痕指印。她当下不满:“都叫你了,怎么还使那样大的劲?”
戚廉隅道:“对不住。”也没有解释他被有心人构陷的旧事。
越春轻哼一声,自顾揉着手腕,戚廉隅自知理亏,只能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
越春道:“呆在家里也无事可做,便来了。”
这般无所谓的语气,像是游山玩水的随性。戚廉隅眉头压得更低,神情冷肃不可撼动:“你可提前了解了此处情况?鄄城现下不仅是随处旱沼可怕,到处的流民更是难平。”
这话可没夸张,天灾本就难治,还有不安分的流民雪上加霜。前些时日流落在姑苏街头都有一些逃难的流民。这些人苦于旱沼,有许多都是家破人亡。人一旦到了绝境,所有的恶都激发出来,将自己的苦转嫁他人,便是烧杀抢掠,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戚廉隅疾言厉色:“你当真为了找些乐子,自去游历山川不好?非要往这虎狼窝里钻?”
越春大抵知道这人是吃软不吃硬,当下拈起手帕,西子捧心,道:“你独自在外,我怎么放心得下?这些时日我没睡过一日好觉。我的安危尚不足惜,唯有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略安心些。我特意来照料你的。”
戚廉隅亦清楚其言真假掺半,兴许没一分可信,但脸色还是缓和下来,竟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怜惜含情模样,可惜烛火昏暗,让人也难以察觉。
但听到后半句话,他还是挑起半边眉,“照料我?”
这三个字像是被他含在嘴里,温吞在唇齿间过了一圈,才轻巧吐出,让越春难得有些脸红。
不怪他质疑,越春自己惯来随性懒散。要说照顾,自然还是戚廉隅照顾她多些。不提那些琐碎家务,便是饭菜,她自己一人做出来的也大多难以下咽。以往戚廉隅偶有离家,她连饭菜都懒得做一个,要么去隔壁蹭饭,要么用些点心了事。
越春大言不惭,但声音小了许多,近乎于自言自语:“怎么不算照顾呢。”
戚廉隅也无意与她争些口头的便宜,“天色这么晚了,你回房休息罢。”
越春点头,道:“在这里这些时日,不管去哪里,务必要带上我,知道吗?明日记得喊我。”
戚廉隅“嗯”一声,算是同意,刚把人送到门边,她又回头:“对了,余常欢也来了,你知道罢?”
戚廉隅道:“知道。”
他确实知道余家是要来的,毕竟上头传下檄文时,他们这里也收了信。
越春狡狤一笑,道:“她就住在对门哦~”
说罢像是犹觉暗示不够,还俏皮眨了眨眼。
戚廉隅顿觉火气升上来,但见她那样活泼灵动的模样,又狠不下心来横眉冷对。就这么一愣神,那人早闪进了隔壁房里。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力。